王主任闻言,面露难色,苦笑着摇了摇头:
“李主任,您也知道,范金友是街道干部,论级别还在我上头,我哪管得了他啊?”
李主任猛地一拍桌子:“这还不简单?要是他不听你的,我就把他的工作关系调到居委会来!到时候他归你管,看他还敢不敢再我行我素?”
王主任眼睛瞬间亮了,连忙往前跨了一步,用力点了点头:
“那可太好了!有您这句话,我肯定把这事儿盯紧了,绝不让前门大街的公私合营再出岔子!我这就去找范金友,让他改正错误。”
午后的正阳门下,“大前门小酒馆”的朱红门帘被风掀起一角,漏出里面的几分闲散。
赵雅丽众人凑在角落的桌边,手里捏着瓜子,嗑得“咔嚓”作响,嘴里东拉西扯地聊着街坊间的闲话。
赵雅丽拢了拢身上的蓝布衫,嗑瓜子的声音清脆,嘴里还嘟囔着:
“这公私合营搞了没几天,生意倒不如从前了,前儿还挤挤攘攘的,今儿倒好,连个酒客的影子都见不着。”
旁边的孔玉琴附和着:
“可不是嘛,倒是雪茹绸缎庄也公私合营了,听说生意还像以前一样红火。”
徐慧真正站在案板前切菜,菜刀落在砧板上,发出规律的“笃笃”声。
她手腕利落,将土豆切得整整齐齐,眼角的余光瞥到店里的光景,也只是淡淡勾了勾唇角,没多说什么。这几日小酒馆的生意远不如刚试点那两天红火,客人稀稀拉拉的,伙计们闲下来也实属正常。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重重的脚步声,范金友背着手走了进来。
他原本就憋着一肚子火——满心指望把小酒馆的试点办出彩,好往上爬一步,结果生意一天不如一天,此刻又见伙计们聚众闲聊,怒火瞬间就窜了上来。
“都愣着干什么!”
范金友的嗓门像炸雷似的,在不大的酒馆里回荡,
“一个个闲得慌?忘了这是社会主义改造的试点酒馆了?拿着工钱不干活,像什么样子!”
众人被他吼得一哆嗦,纷纷放下手里的瓜子,讪讪地站了起来。
赵雅丽性子直,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范经理,不是我们偷懒,实在是现在没客人,总不能干站着吧?”
“没客人就不会找活干?”
范金友眼睛一瞪,指着满桌的杯盘和光洁的桌面,
“桌子擦了吗?地扫了吗?酒坛擦得够亮吗?就算没客人,也得把店里拾掇得干干净净,这是态度问题!”他说着,又把矛头指向徐慧真,
“徐慧真,你也别杵着,过来擦桌子!我看你就是思想没改造到位,还端着私方经理的架子!”
徐慧真手上的动作却没停,继续切着菜,压根没搭理他。
在她看来,范金友就是借着改造的由头摆官威,实在不值当理会。
这一下,范金友的火气更盛了:
“徐慧真你听见没有?今天我非得好好改造改造你这旧商人的习气不可!”
“范金友,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
一个清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打断了范金友的动作。
众人循声望去,王主任挎着个布包,踩着布鞋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严肃,
“社会主义改造,不是让你动不动就改造别人,这思想就偏了!”
徐慧真见王主任来了,连忙放下菜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着迎上去:
“王主任,您怎么来了?”
王主任摆了摆手,走到范金友面前,语气郑重:
“你对上级的改造精神理解得完全错了。完成社会主义对工商业的改造,不是要针对哪个商人,更不是要把谁改得低人一等,而是要在经济领域里完善社会主义的经营体制,让公私合营的铺子能好好运转,服务群众。”
她顿了顿,看着范金友紧绷的脸,问道:“你明白这个道理了吗?”
范金友心里冷哼一声,暗道你一个街道办的主任,也配对我指手画脚?
他梗着脖子,故意说道:
“我没明白。王主任,我倒是想问问,到底谁是上级?是我听你的还是你听我的?”
“你是领导没错。”
王主任也不恼,
“但街道办的李主任说了,要是你敢不听我的劝,执意瞎搞,那就把你的人事关系调到居委会去,让你好好学学怎么跟群众打交道。”
徐慧真听到这话,眼睛瞬间亮了,连忙搬了把椅子给王主任,笑着说:
“王主任,您快坐,喝口水歇会儿。”
王主任坐下,对着范金友扬了扬下巴:
“你要是不信,现在就可以去问李主任。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正确理解上级精神,要是犯了错,就得积极改正,改正了还是好同志嘛,这是我党的一贯作风。”
说着,王主任还嘲讽范金友,
“当然,你现在还不是党员,理解不了也算正常。”
范金友被气的肝疼,却没办法说什么。
接着,王主任转向店里的伙计们,清了清嗓子,大声宣布:
“我今天来,就是给大伙说个明白,公私合营的小酒馆,不存在什么公方经理领导私方经理的说法,大家都是酒馆的领导,要劲往一处使,把这试点办好才是正经事。争取在明年一月之前,完成居委会范围内所有商户的公私合营。”
说完,王主任看向徐慧真:“慧真,你听明白了吗?”
徐慧真点点头,嘴角带着笑意:“听明白了,就是说我跟范主任是平起平坐的,都是酒馆的经理。”
“没错。”王主任肯定道。
徐慧真又想起一事,连忙问道:
“王大娘,还有个事想跟您确认一下。前段时间酒馆的面积扩大了一倍,那我的股息该怎么算?”
“这你放心。”王主任摆了摆手,“上级有明确指示,股息按原先的规定来,一分都不能变,任何人都无权更改,这是政策,板上钉钉的事。”
徐慧真松了口气,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笑着说:
“有您这话,我就彻底放心了。那我这就去擦桌子。”
说着,兴高采烈的擦桌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