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计划,华兰接到了盛府“母亲身子不适”的消息,忧心忡忡地赶了回来。一进葳蕤轩,见王若弗好端端地坐在那里,气色甚至比往日还好些,不禁愣住了。
“母亲,您……”华兰疑惑地开口。
王若弗拉着女儿的手,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喜色:“我的儿,不是母亲病了,是天大的好事!老太太请动了一位妇科圣手,特意让你回来诊脉的!”
华兰闻言,心中又是惊喜又是酸楚。惊喜的是家中为她如此费心,酸楚的是自己在袁家的处境,竟要劳动祖母暗中为她筹谋。
这时,老太太房里的房嬷嬷过来,说是贺老夫人已经到了寿安堂,请大姑娘过去。
华兰收拾心情,连忙跟着去了。
寿安堂内,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清癯、眼神却异常明亮锐利的老夫人端坐上首,正是贺老夫人。她与老太太叙过旧后,便不多言,直接让华兰伸出手腕诊脉。
贺老夫人诊脉极细,左右手都诊了许久,又仔细问了华兰平日饮食、月事、睡眠等状况,眉头微微蹙起。
“姑娘近日是否时常感到疲惫,夜间多梦,月事来时小腹坠痛,且颜色偏暗,带有血块?”贺老夫人声音平稳,却一针见血。
华兰连连点头,心中佩服不已。
贺老夫人收回手,对老太太道:“老妹妹,你这孙女儿,底子原本不错。只是近年来思虑过重,肝气郁结,加之劳碌过度,有些气血两亏,胞宫寒凝之象。故而难以坐胎。”
老太太和王若弗听得心都揪紧了。
“贺姐姐,可能调理?”老太太急切地问。
“能。”贺老夫人言简意赅,“我开个方子,先吃上三个月。期间需得静养,切忌劳心劳力,更不可再受寒受气。尤其这心情,定要舒畅,肝气顺了,气血才能通畅。”
她提笔写下一张药方,又叮嘱了许多饮食起居的注意事项。
华兰一一记下,心中却泛起苦涩。在袁家,婆婆刻意刁难,她如何能静养?如何能心情舒畅?
诊脉完毕,贺老夫人便告辞了,老太太亲自送她出去。
屋内只剩下明兰陪着华兰。华兰看着手中的药方,眼圈微红:“多谢六妹妹和祖母为我费心。只是……这药方虽好,我在袁家,怕是难以遵照。”
明兰看着她眉宇间的郁色,心中了然。她屏退左右,拉着华兰的手,低声道:“大姐姐,贺老夫人的话,你可听明白了?你的身子,多半是累出来、气出来的!那袁家的中馈,就是个烫手山芋,管得好是应当,管不好全是你的错,还要倒贴嫁妆!这样的管家权,拿着有何用?”
华兰苦笑:“我何尝不知?可婆婆硬塞给我,我若推拒,岂不是更让她有话说了?”
“那就让她无话可说!”明兰语气果断,带着一丝属于华妃的狠厉,“大姐姐,你如今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生下嫡子!其他的,都是虚的!那中馈既然管得你身心俱疲,还损了嫁妆,不如找个机会,彻底丢出去!”
“丢出去?”华兰愕然。
“对!”明兰眼神锐利,“下次那袁夫人再拿账目亏空说事,或是寻由头让你贴补,你便当着袁家其他人的面,直接摆挑子!就说自己年轻识浅,能力有限,管家以来非但未能增益,反令公中亏损,心中惶恐,无颜再管,恳请婆婆收回成命,或是能者居之!”
她看着华兰震惊的眼神,继续分析:“你姿态放低,只说自己无能,她还能硬逼着你管不成?袁家其他人,尤其是二房,早就对中馈虎视眈眈,必会趁机接手。届时,那烂摊子谁接谁头疼!你正好顺势脱身,安心调理身体。等你有了嫡子,地位稳固,那中馈,还不是你想拿回来就能拿回来?”
华兰听得心潮澎湃。她从未想过还能这样!一直以来,她都被“贤惠”、“孝顺”的枷锁束缚着,只知道默默忍受。明兰这番话,如同在她面前打开了另一扇窗!
“可是……这样会不会太……太强硬了?婆母她……”华兰仍有顾虑。
“强硬?”明兰冷笑,“她都要把你的嫁妆掏空了,你还跟她讲温良恭俭让?大姐姐,人善被人欺!你越是退让,她越是得寸进尺!只要你占着理,姿态做足,她拿你没办法!别忘了,你背后还有盛家!”
华兰看着眼前眼神坚定、气势逼人的六妹妹,仿佛受到了感染,心中那份积压已久的委屈和愤懑,渐渐化为了勇气。是啊,她为什么要一直忍?为了那虚无的“贤名”,赔上自己的身子和嫁妆,值得吗?
“六妹妹,我……我明白了!”华兰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明兰欣慰地笑了。她这个大姐姐,总算不是一味愚孝了。
姐妹二人又说了会儿体己话,华兰心情舒畅了许多,只觉得连日来的阴霾都散了不少。
从寿安堂出来,准备去葳蕤轩用午饭,路过花园时,却见一个穿着青布长衫、背着药箱的年轻男子正与房嬷嬷说话。那男子约莫十七八岁年纪,面容清秀,气质沉稳,眼神干净。
房嬷嬷见她们过来,忙笑着介绍:“大姑娘,六姑娘,这位是贺老夫人的孙儿,贺弘文贺公子。老夫人有些药材忘了交代,让贺公子特意送过来的。”
贺弘文上前一步,彬彬有礼地拱手:“在下贺弘文,见过盛大姑娘,盛六姑娘。” 他声音温和,举止有度,目光在接触到明兰时,微微顿了一下,随即自然地移开。
华兰和明兰还了礼。
明兰打量着贺弘文,见他眼神清明,不似那等轻浮之辈,且年纪轻轻便跟着祖母行医,想必也是个踏实肯干的。她心中微微一动,但面上不显,只客气地道了谢。
贺弘文送完药材,便告辞离去,背影挺拔。
房嬷嬷看着他的背影,对老太太笑道:“这贺家哥儿,倒是和他祖母一样,是个沉稳的性子,医术也得了几分真传。”
老太太笑了笑,未置可否,只看了明兰一眼。
明兰垂眸,心中并无波澜。贺弘文虽不错,但并非她心中所想。她的未来,绝不会困于一个小小的医官之家。眼下,最重要的是帮大姐姐渡过难关,护住嫣然,以及……在这盛家乃至汴京,积蓄更多的力量。
华兰在盛府住了一晚,第二日带着贺老夫人开的药方和明兰给的“锦囊妙计”,满怀信心地回了袁家。她知道,一场属于她的“战役”,即将开始。而这一次,她不再准备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