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将近,明兰抽空去了南院。卫小娘早已听闻赐婚之事,见到女儿,未语泪先流,拉着明兰的手,上下打量着,又是骄傲又是不舍。
“明儿,我的好孩子……”卫小娘声音哽咽,“你如今是县主,又要嫁入高门,娘……娘真是替你高兴……”她出身卑微,从未想过女儿能有这般造化。
明兰反握住母亲粗糙的手,柔声道:“小娘,女儿长大了,总要出嫁的。您该高兴才是。”
这时,长榕也下学回来了。如今他已是个半大少年,身量抽高,眉眼间愈发清秀,见到明兰,眼睛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下去,低声道:“姐姐,你……你真的要嫁人了?”
明兰招手让他过来,替他理了理衣襟,温声道:“榕哥儿,姐姐嫁人了,也还是你的姐姐。你要好好读书,孝顺母亲,知道吗?”
长榕用力点头,眼圈却红了,他忽然抓住明兰的袖子,带着少年人的执拗:“姐姐,你放心,我会很快长大,考取功名!到时候……到时候我就能保护你和母亲,不让任何人欺负你们!”
看着他稚气未脱却异常认真的脸庞,明兰心中一片柔软。她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语气坚定:“好,姐姐等着榕哥儿金榜题名,为我们盛家光耀门楣。”
卫小娘看着眼前出色的一双儿女,只觉得此生无憾。她将自己珍藏多年、唯一值钱的一支素银簪子塞到明兰手里,泪中带笑:“明儿,娘没什么能给你的,这个你拿着,好歹是个念想。去了顾家,万事……万事自己当心。”
从南院出来,明兰心中暖融融的,又带着一丝离别的酸楚。刚回到暮苍斋,老太太身边的房嬷嬷便来请,说老太太让她过去说话。
寿安堂内,檀香袅袅。老太太摒退了左右,只留明兰一人在跟前。
“明儿,”老太太看着她,目光慈和而深邃,“这里没有外人,你跟祖母说句实话,对于这门亲事,你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
明兰在老太太面前从不伪装,她沉吟片刻,轻声道:“祖母,顾廷烨他……待孙女儿是用了心的。”
“哦?”老太太示意她继续说。
“孙女儿这县主的封号,”明兰抬起眼,目光清亮,“是他用自己救驾的功劳,特意向陛下求来的。”
老太太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并无太多意外,只是叹道:“他倒是有心。”
“是。”明兰点头,“他求这封号,并非为了虚名,而是为了让孙女儿日后……能更有底气,不受委屈。” 她将顾廷烨那日的话,简要地说与老太太听。
老太太听完,沉默良久,方缓缓道:“他能想到这一层,可见其真心,也可见其谋略。他知你非池中之物,不愿用寻常内宅妇人的标准来束缚你,这是你的幸运。”
她拉过明兰的手,轻轻拍着:“只是,明儿,侯府非比盛家,关系错综复杂。他那继母小秦氏,是个面甜心苦的,惯会做戏。顾廷烨虽有能力护着你,但内宅之事,很多时候还需你自己应对。”
“孙女儿明白。”明兰神色平静,“祖母教导的,孙女儿都记在心里。持身以正,明辨是非,不主动害人,也绝不任人欺凌。”
老太太欣慰地点头:“你一向是个有主意的,祖母放心。只是……”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祖母瞧着你,对顾廷烨,似乎……并未全然敞开心扉?”
明兰的心微微一颤。祖母果然目光如炬。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声音低了几分:“祖母,真心……固然可贵,但经历过……一些事后,孙女儿觉得,女子立世,终究不能全然倚仗他人。有所保留,并非不信,只是……想为自己,多留一分余地。”
她无法言明前世的惨痛,只能如此隐晦地表达。
老太太深深地看着她,没有追问她经历了什么,只是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语气充满了疼惜和力量:“好孩子,你能这般想,是长大了。祖母不劝你全然交付,只望你记住,无论何时,盛家永远是你的后盾,祖母……也永远在这里。”
这话如同暖流,瞬间涌遍明兰全身。她眼眶微热,依偎到老太太膝前,低低地应了一声:“嗯,孙女儿记住了。”
祖孙二人又说了许多体己话,老太太将自己在后宅沉浮一生的经验,细细说与明兰听,如何管家,如何用人,如何平衡各方关系,如何在不撕破脸的情况下维护自己的利益……
明兰认真地听着,将这些金玉良言一一记在心里。她知道,这些都是祖母用大半辈子总结出来的宝贵财富。
从寿安堂出来,夜色已深。明兰抬头望着天空中疏朗的星辰,心中一片澄澈。
有家人的支持和疼爱,有未来的夫君的尊重和谋划,更有她自己两世为人的心智和手段。前路或许仍有风雨,但她已不再是那个需要隐忍藏拙的盛家庶女,也不是那个痴心错付、最终撞壁而亡的年世兰。
她是安宁县主盛明兰。
顾廷烨,我愿意与你并肩,去看看那高处的风景。但我的心,需要你用时间和行动来换取。
这场婚姻,于她而言,是一场合作,也是一场考验。她期待着,也准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