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边城的盛夏来得比汴京晚些,但六月的草原也已是一片葱郁。
忠勇王府的后院里,五岁的顾安国和顾安宁正坐在树荫下,看着几只蚂蚁搬动比它们身体大数倍的食物残渣。
“哥哥,它们在合作。”小安宁托着腮,声音软糯,“就像末世时,人类最后的幸存者基地那样。”
小安国用树枝拨了拨蚂蚁的路线:“但它们没有语言,怎么沟通呢?”
“信息素,”安宁歪着头,“我记得导师说过,蚂蚁用信息素留下路径,告诉同伴哪里有食物,哪里有危险。”
“像咱们的精神感应?”
“有点像,但低级多了。”
兄妹俩说话间,一个丫鬟端着点心过来:“小王爷、小郡主,王妃让送来的奶酪糕,刚做好的。”
安宁眼睛一亮:“谢谢夏竹姐姐!”
丫鬟笑着放下点心退下。安宁拿起一块奶酪糕咬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真好吃。末世可没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安国也拿起一块,却没吃,只是看着:“安宁,你说……咱们还能回去吗?”
安宁动作一顿,放下糕点:“哥哥想回去?”
“不是想回去,”安国摇头,“是觉得……咱们来这里,真的是为了改变历史吗?那个白胡子老爷爷说的大劫,真的会发生吗?”
这个问题,他们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但每次都没有答案。
安宁凑近些,压低声音:“哥哥,我昨晚又做梦了。”
“梦见什么?”
“还是那个白胡子老爷爷,但这次……他身边多了个人。”安宁小脸上露出困惑,“是个穿古装的阿姨,长得……有点像娘亲,但又不太一样。”
安国坐直身子:“具体说说。”
“那个阿姨穿着很漂亮的裙子,头上戴着好多首饰,但是表情很悲伤。”安宁努力回忆,“老爷爷说,她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因为某些原因去了咱们的末世世界。而咱们来这里,是为了填补她离开后留下的……空缺。”
“空缺?”安国皱眉,“什么空缺?”
“不知道,”安宁摇头,“老爷爷说,等时候到了,咱们自然会明白。”
兄妹俩正说着,院外传来脚步声。年勇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宋飞燕。
“两个小不点儿,嘀咕什么呢?”年勇笑着走近,一把将安宁抱起来举高。
安宁咯咯笑:“舅舅放我下来!”
宋飞燕也抱起安国:“你们娘亲来信了,想不想听?”
“想!”两个孩子异口同声。
四人进了屋,宋飞燕取出明兰的信,念给孩子们听。信里说了蓉姐儿宫宴的事,说了盛家众人的近况,最后特意问了两个孩子的情况。
“娘亲说,等秋天凉快了,就接你们回汴京住一阵。”宋飞燕念完信,笑道,“想不想娘亲?”
安宁点头:“想。也想爹爹,想蓉姐姐。”
安国却问:“舅母,汴京最近……太平吗?”
宋飞燕一愣:“怎么这么问?”
“就是……随便问问。”安国低下头。
年勇和宋飞燕对视一眼。这两个孩子虽然只有五岁,但聪慧得远超同龄人,时常会问出些让人意外的问题。
“汴京很太平,”年勇在安国身边坐下,“不过你们放心,就算不太平,有舅舅在,有你们爹娘在,也能护住你们。”
安国点点头,却没再说话。
夜里,两个孩子躺在床上,都睡不着。
“哥哥,”安宁小声说,“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
“怕……那个阿姨。”安宁翻过身,面对安国,“梦里她看着我,眼神好悲伤,好像在说……对不起。”
安国握住妹妹的手:“别怕,有哥哥在。而且,娘亲、爹爹、舅舅,都会保护我们的。”
“可是,”安宁声音更小了,“如果咱们来这里,是占了别人的位置呢?那个阿姨……会不会就是这个世界原本的明兰?”
这话让安国心头一震。
他们从未想过这个可能——如果这个世界的明兰去了末世,而他们来了这里,那……
“不会的,”安国摇头,“老爷爷说咱们是来帮忙的,不是来占位置的。”
“真的吗?”
“真的。”安国语气坚定,“睡吧,明天还要跟乌日汗爷爷学骑马呢。”
安宁这才闭上眼睛,渐渐睡去。
安国却睁着眼,看着帐顶。月光透过窗纸洒进来,在地上投出模糊的光影。
如果……如果安宁的梦是真的,那他们到底是谁?是拯救者,还是……入侵者?
他想起末世最后的日子。他和安宁都是基地的孤儿,父母早死在丧尸潮中。是导师收养了他们,教他们运用异能,告诉他们要为人类延续而战。
死前那一刻,导师用尽最后的力量将他们送走,说:“去一个需要你们的世界,用你们的力量,改变悲剧。”
他们来了,成了顾廷烨和明兰的孩子。
可如果这个世界的明兰本不该死,不该被华妃取代呢?
安国越想越乱,索性起床,走到窗边。窗外,草原的夜空繁星点点,比末世的天空清澈得多。
这个世界很美,有亲人,有温暖,有美食,有安宁。
他不想失去这些。
“哥哥?”安宁不知何时醒了,揉着眼睛走过来,“你怎么不睡?”
“在想事情。”安国搂住妹妹,“安宁,如果……我是说如果,咱们必须离开这里,你愿意吗?”
安宁立刻摇头:“不要!这里有娘亲,有爹爹,有舅舅舅母,我不要走!”
“可是……”
“没有可是!”安宁抱住安国,“哥哥,咱们既然来了,就是这里的人。导师说过,既来之,则安之。咱们要好好活着,帮这个世界躲过大劫,才对得起导师的牺牲。”
这话让安国心里豁然开朗。
是啊,纠结过去没有意义。重要的是现在,是未来。
他们既然来了,就要负起责任。
“你说得对,”安国笑了,“咱们不想了,好好睡觉,明天还要学骑马呢!”
兄妹俩重新躺下,这次很快睡着了。
他们没有发现,窗外,年勇静静地站着,将他们的话听了个大概。
回房的路上,年勇眉头紧锁。
宋飞燕还没睡,见他回来,问道:“怎么了?不是说去看看孩子们踢没踢被子吗?”
年勇在床边坐下:“飞燕,你有没有觉得……安国和安宁,有时候太懂事了?”
“他们不是一直这样吗?”宋飞燕笑道,“从小就聪慧,说话做事跟小大人似的。”
“不是那种聪慧,”年勇摇头,“是……他们好像藏着很多心事。刚才我听见他们说话,说什么‘占别人的位置’,什么‘原住民’……”
宋飞燕也认真起来:“你是说……”
“明兰说过,孩子们是从末世穿越来的,肩负使命。”年勇低声道,“但我在想,这个使命到底是什么?真的只是改变历史那么简单吗?”
夫妻俩都沉默了。
良久,宋飞燕道:“不管怎样,他们是我们的外甥,是明兰的孩子。这就够了。”
“你说得对。”年勇点头,“不过……等秋天他们回汴京,我得跟明兰好好谈谈。有些事,该问清楚的还是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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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汴京澄园。
明兰也睡不着,坐在灯下给安边城回信。写完给年勇和宋飞燕的,她又单独给两个孩子写了一封。
“安国、安宁吾儿:见字如面。娘亲近日总梦见你们小时候的事——其实也不小,不过是一年前。那时你们刚会说话,就常说出些让人惊讶的话来。娘亲知道,你们不是普通孩子,有着不一般的来历和责任……”
写到这里,明兰停笔,看着跳动的灯花。
她想起华妃死前的那一刻,想起重生为明兰后的迷茫,想起发现孩子们特殊时的震惊。
这一路走来,太多不可思议。
“但无论你们从哪里来,肩负什么使命,都是娘亲的孩子。”她继续写,“娘亲只愿你们平安喜乐,健康长大。若有难处,一定告诉娘亲,咱们一家人一起扛……”
信写完,已是三更。
顾廷烨从书房回来,见她还没睡,皱眉道:“怎么还不休息?”
“给孩子们写信。”明兰将信折好,“官人,你说……安国和安宁,会不会有时候觉得孤单?”
“孤单?为何?”
“他们那么特殊,有些话可能没法跟别人说。”明兰叹道,“就像我当年刚重生时,一肚子秘密,却无人可诉。”
顾廷烨搂住她的肩:“所以你是最好的娘亲——因为你能懂他们。”
“但愿吧。”明兰靠在他肩上,“我只希望,他们这一世能过得轻松些,别像前世的我,也别像末世的他们,背负那么多。”
“会的。”顾廷烨柔声道,“有咱们在,有盛家在,有顾家在,他们会好好的。”
窗外,月色如水。
这世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自己的困惑,自己的使命。
但只要有家,有亲人,有爱,就总能找到前行的勇气和力量。
安国和安宁如此,明兰如此,所有人都如此。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
而在某个不可知的维度,白胡子老爷爷看着眼前的水镜,镜中映出熟睡的孩子们,映出写信的明兰,映出安边城的年勇和宋飞燕,映出盛府、澄园、忠勇王府……
“快了,”老爷爷捋着胡须,“等最后一个碎片归位,真相就会揭晓。”
他身边,那个古装女子轻轻叹息:“希望他们……不要怪我。”
“不会的,”老爷爷笑道,“他们都是善良的孩子,会理解的。”
水镜泛起涟漪,画面渐渐模糊。
夜,还很长。
故事,也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