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声从头顶传来,清脆得像一根针扎进黑暗。
谢停渊立刻仰头,耳朵捕捉声音的方位。他左手一紧,把湿透的护身符按向头顶岩层。纸符刚碰上石面,掌心就是一热,像是被什么轻轻吸了一下。
上面有回应。
他咬住牙,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抬手猛地拍出第二下。
“叮——”
铃声再次响起,这次更近了。
一道黑影从上方垂落,是麻绳。末端绑着铜铃,金光一闪,在漆黑中划出弧线。
谢停渊伸手抓住绳子,用力扯了两下。绳索稳住了。
他转头看向岑晚的方向。虽然看不见人,但他知道她在那块石台上坐着。
“上来。”他说。
岑晚没动:“你先。”
“我断后。”他的声音很哑,但没有商量余地,“抓紧绳子,别看下面。”
她没再说话,起身走到他身边。谢停渊把绳子塞进她手里,又用嘴咬住另一端,确保不会脱手。他推了她一把。
岑晚开始往上爬。
绳子在岩壁上摩擦,发出沙沙声。她的动作很稳,一点一点上升。谢停渊站在原地,抬头盯着她的背影,右手握紧铜钱剑,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上方忽然传来陈叔的声音:“别急,慢点,还有三米就到口了!”
岑晚应了一声,继续攀爬。
等到她完全消失在裂缝上方,谢停渊才深吸一口气,双手交替拉绳,迅速往上。他能感觉到背后岩壁正在缓缓合拢,空气越来越稀薄,肺部火辣辣地疼。
就在他离出口只剩两米时,整片地层猛地一震。
碎石哗啦落下,砸在绳子上。他脚下一滑,整个人悬空了一瞬。铜铃剧烈晃动,金光暴涨,照得裂缝边缘泛起一层淡黄光晕。
绳子没断。
他借力一荡,右手狠狠抓住洞口边缘的岩石。指节崩裂般疼痛,但他没松手。左腿一蹬,整个人翻了上去,摔在泥地上。
冷风扑面。
他躺在地上喘气,胸口起伏剧烈。耳边是呼啸的夜风和远处乌鸦的叫声。天空灰蒙蒙的,月亮被云遮住一半。
岑晚跪在他旁边,伸手扶他肩膀:“出来了。”
谢停渊没回答。他坐起来,低头看着自己左手。护身符还在,纸面已经发皱,边角破了一小块,但中间那个朱砂画的符纹依然清晰。
他把它小心折好,放回裤袋。
陈叔站在坡上,手里提着铜铃,脸色发白。他看了谢停渊一眼,点点头:“活下来了。”
谢停渊站起身,环顾四周。他们还在乱葬岗核心区,周围坟包林立,杂草丛生。刚才塌陷的地方现在已经完全闭合,看不出任何痕迹。
可地面不一样了。
原本坑洼的土地上,浮现出一圈巨大的刻痕。线条由暗红色组成,像是渗出来的血迹干涸后留下的印子。图案复杂,中心是一个圆形凹陷,周围环绕着扭曲的纹路。
岑晚蹲下身,用手摸了摸那些线条。她从口袋里掏出烧焦的照片残角,比对边缘。
“这纹路……能拼上。”她说。
谢停渊也蹲下来。他从怀里拿出那把从赶尸人那里得来的铜锁,打开后放在阵图中央。
咔哒一声。
铜锁的底面纹路与地面图案完美契合。照片残角贴在一边,边缘接缝严丝合缝。
完整的阵图出现了。
“引雷破阵图。”谢停渊低声说。
他的目光落在中央那个凹陷处。直径约十厘米,边缘不规则,像是被高温融化过。
他突然想起周婉婉倒在祭坛上的样子。她额头滚烫,胎记变浅,血从手腕流下,滴在石面上。那一瞬间,石头就像蜡一样软化,融出了一个坑。
形状一模一样。
“这个阵眼……需要她的血。”他说。
岑晚抬头看他:“你是说,整个阵法是用来唤醒什么东西的?而触发条件是镇守者后裔的血脉?”
谢停渊没回答。他盯着阵图,脑子里一片清明。
系统一直让他来这里。父亲当年接到任务,捞起师父尸体,发现棺材,拒绝送回。第二天跳江。而陈叔给他的护身符,不止一次救他性命。
现在他知道为什么了。
这不是巧合。
护身符不是单纯的保命符。
它是钥匙。
是二十年前清净观留下的阵眼信物,能识别真正的阵法位置。
所以他才能一次次完成任务,活着出来。
所以他才会被带到这个地方。
所以父亲临死前,只来得及留下一张照片和一枚护身符。
谢停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杀过不该活的东西,也埋过无数死者。现在它要做的,是完成父亲没做完的事。
远处忽然亮起一道红光。
起初只是天边一抹暗红,很快扩散开来,像雾一样弥漫夜空。光源来自殡仪馆方向。
谢停渊眯起眼。
那是他工作的地方。
是他每天处理遗体、给死者化妆的地方。
现在那里亮起了诡异的红光。
系统终于有了动静。
【新任务发布:集齐三件阴器,明日子时钻阵眼】
地点未知。
时间明确。
他抬头看向陈叔:“我爸当年……是不是也接到过类似的任务?”
陈叔拄着铜铃,沉默了几秒:“他接到任务那天,回来跟我说,‘这符能认阵’。他还说,只要按照阵图走,就不会死。”
谢停渊冷笑:“但他死了。”
“因为他没做完。”陈叔声音低下去,“他发现了真相,想毁掉阵图,结果被人抢先一步。第二天,他就接到强制任务,必须去江心捞尸。他没回来。”
谢停渊手指收紧。
原来如此。
父亲不是自杀。
是被人逼死的。
为了掩盖这个阵法的存在。
为了阻止他知道真相。
而现在,轮到他了。
他站起身,拍掉裤子上的泥土。风衣沾满泥浆,手套破了口,但他不在意。
“明天子时。”他说,“我去阵眼。”
岑晚也站起来,站到他身边。她没说话,但眼神很坚定。
陈叔看着他们,轻轻摇了摇铜铃。
三人站在乱葬岗高地处,面对远处红光笼罩的殡仪馆。
谢停渊从裤袋里再次掏出护身符。它已经不再发光,也不再发烫。
但它还在。
像二十年前一样,安静地躺在他掌心。
他知道明天等他的会是什么。
死亡任务。
未知陷阱。
可能再也醒不过来的子时。
但他必须去。
因为这是父亲没能走完的路。
也是他唯一能走的路。
他握紧护身符,指尖压住符纸上的纹路。
远处红光忽然跳动了一下。
像是回应。
谢停渊抬起脚,朝下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