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阳光温煦地洒在西市的青石板上。
“承味斋”的摊车前,承宇正弯腰擦拭着最后一点油渍,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
他直起身,满意地打量着光洁如新的推车,这才转身走向那间熟悉的陋室。
屋内,许如梦坐在窗边的矮几前,指尖轻点着账本上的数字。
“这个月又比上月多了三成。”她抬起头,眼中漾着笑意。
承宇在她身旁坐下,正要细看,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太子李承乾提着一个雕花食盒迈进门来,月白常服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承宇叔叔,如梦姐姐!”少年眉眼含笑,献宝似的举起食盒,“尚食局新制的玉露团,甜而不腻,你们定会喜欢。”
承宇连忙起身行礼,许如梦已利落地收拾好账本,起身沏茶。
茶香袅袅,李承乾小心翼翼地打开食盒,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点心。
“今日没有太子,只有来与叔叔姐姐分享点心的李公子。”他语气轻快。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阵喧闹。
程处默洪亮的嗓音老远就传了过来:“承老板!今日我带了个贵客来!”
话音未落,高大魁梧的身影已堵在门口。
程处默一眼看见屋内的李承乾,顿时收住脚步,摸着后脑勺笑道:“咦?这不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李承乾的脸色在看见程处默身后的李德謇时骤然转冷。
他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将承宇和许如梦护在身后。
年纪尚轻,却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仪。
“程处默,李德謇。”少年的声音里带着寒意,“你们又来做什么?”
程处默被问得一愣,眨着铜铃大的眼睛:“我来买承老板的酱肉啊!”
他猛地反应过来,一把拽过李德謇,“是不是你这家伙又惹是生非了?”
李德謇脸色煞白,慌忙躬身行礼:“公子明鉴!今日确是处默兄硬拉在下来品尝承老板手艺的!”
承宇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二位公子来得正好,殿下刚带了尚食局的点心……”
许如梦已默契地添了两个茶盏,将玉露团重新分装在四个白瓷碟中。
她的动作从容不迫,仿佛招待的不是当朝显贵,而是寻常友人。
程处默的眼睛立刻被点心吸引:“这可是尚食局的玉露团?”
说着就要伸手去取,被李承乾一个眼神制止,只得讪讪缩回手。
李德謇战战兢兢地接过茶盏,微颤。
他小心地拈起一块玉露团,食不知味地咀嚼着,目光始终不敢与李承乾对视。
“承老板的酱肉,如今在咱们这群人里可是出了名的。”
程处默为了缓和气氛,主动打开话匣子,“前日卫国公家的宴席上,还有人问起这酱料的配方呢!”
李承乾的神色这才稍稍缓和。
他小口品着茶,目光掠过众人,最后落在承宇和许如梦身上时,眼底泛起一丝暖意。
承宇取出新试制的肉脯和小菜,许如梦端出刚蒸好的桂花米糕:“这是用江南新到的糯米做的,殿下尝尝。”
李承乾拈起一块米糕,软糯的糕体在口中化开,桂花的清香弥漫开来。
他满足地眯起眼睛,这个动作让他终于像个符合实际年龄的少年。
程处默已经迫不及待地尝遍了每样小菜,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妙啊!承老板这手艺,开个小摊真是委屈了!”
“处默兄过奖了。”承宇温和地说,“眼下这样挺好。”
李德謇鼓起勇气插话:“承老板若有什么难处……”
“不必了。”李承乾淡淡打断,“承宇叔叔的事,我自有安排。”
这话说得平淡,在众人心中激起了不同的涟漪。
程处默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李德謇更加拘谨地低下头去。
陋室之内,三位身份迥异的客人围坐在这方小桌前。
午后的阳光渐渐西斜。
茶过三巡,李承乾率先起身:“时辰不早,该回去了。”
程处默连忙跟着站起来,还不忘包起几片肉脯:“这个我带回去给阿娘尝尝。”
李德謇如蒙大赦般地长舒一口气,恭敬行礼告退。
将三位贵客送出门外,承宇和许如梦站在陋室前,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
程处默勾着李德謇的脖子不知在说些什么,李承乾走在最前,夕阳在他月白的衣袍上镀了一层金边。
“殿下这是故意做给李德謇看的。”许如梦轻声道。
承宇点点头:“长安城里的消息传得快。经过今日这一出,应该不会再有人敢来为难我们了。”
回到屋内,许如梦收拾茶具时,发现李承乾坐过的位置下落着一个小巧锦囊。
里面是几锭金子和一张字条,上面只有简短的四个字:“以备不时”。
承宇接过锦囊,沉默良久。
这份来自太子的庇护,让人感激,又让人不安。
这座权力交织的长安城里,他们这间小小的陋室,怕是不可避免卷入更大漩涡。
夜色渐浓,承宇点亮油灯,继续研究新的酱料配方。
许如梦铺开画纸,开始绘制新的衣裳图样。
陋室里,每一个踏实的日子,悄悄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