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宫城,大将军府邸。
屈突通端坐椅之上,不怒自威。
他仔细打量着堂下侍立的承宇。
承宇衣着朴素,面容尚带几分一路风尘的憔悴。
眼神清亮沉稳,没有寻常小吏见到他时的局促与谄媚。
“李公,”屈突通转向一旁安坐饮茶的李纲,语气带着几分敬重,也有一丝探究。
“您盛赞的这位承宇小友,言其有经世奇才,于安民理政有独到见解。如今洛阳新定,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不知小友有何良策,可解眼下纷繁之局?”
李纲放下茶盏,微微一笑:“大将军面前,老朽岂敢虚言。”
“承宇才学见识,非常人可及。尤擅组织调度,明察秋毫,于细微处见真章。”
“姑射县之事,想必大将军亦有耳闻,其应对山崩、组织救援、安定民心,皆井井有条,非侥幸也。”
李纲点到为止,并未深言筒车、牙粉等事,只突出了承宇的行政管理能力。
承宇心领神会,知道这是李纲在为自己争取一个施展抱负、同时也是获取合法身份和资源以便探桥的机会。
他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行礼道:“大将军明鉴,李公过誉。晚辈才疏学浅,唯在乡野间处理俗务时,偶得一些粗浅心得。”
“今观洛阳大邑,人烟稠密,百业汇聚,诚然繁华,然管理或亦可效法‘庖丁解牛’,寻其肌理,方能游刃有余。”
“哦?庖丁解牛?”屈突通来了兴趣,“如何解之?”
“或可试行‘网格化’管理之策。”承宇从容道来。
“何为‘网格化’?”屈突通身体微微前倾。
“可将洛阳外郭城诸坊,依据街巷脉络、人口多寡、事务繁简,划分为若干大小适宜之‘网格’,如同渔网之目,层层覆盖,无一遗漏。”
承宇一边说,一边以手沾了杯中清水,在案几上大致勾勒出洛阳的方格状布局。
“每个网格,设‘网格员’一至二名。此人不必是朝廷命官。”
“择本坊中素有威望、熟知人情、办事公道之长者、退伍老卒或诚信商户担任。由其负责本网格内人口动向、治安巡查、纠纷调解、政令传达、灾情上报等一应琐碎事务。”
屈突通目光微凝:“如此一来,岂非权柄下移,恐生枝节?”
“大将军所虑极是。”承宇早有准备。
“网格员并非官吏,无审讯裁决之权,仅为官府之‘耳目’与‘手足’。”
“其核心在于‘发现’与‘初报’。定期核查,优胜劣汰。所有信息,最终皆汇总于坊正,再由坊正报至县衙、府衙。”
“官府之权,非但未减,反而因信息通达、指令精准而得以强化。如同人之五指,张开可覆盖广,握紧则力量聚。”
他顿了顿,继续阐述好处。
“此举之利,其一,可补官府人手之不足,使政令直抵闾里。”
“其二,网格员生于斯长于斯,人情熟稔,小事可即时化解,避免矛盾升级,大事可迅速上报,防患于未然。”
“其三,人口流动、异常情况皆在掌握,于防盗缉凶、防火防疫大有裨益。”
“其四,百姓诉求有处可说,有径可达,能收民心。”
李纲适时补充道:“大将军,此策看似繁琐,实则是以静制动,化整为零。非常时期,正需如此精细之掌控,方能确保洛阳安稳,无惧宵小作乱。”
屈突通沉吟不语。
他乃沙场老将,深知后勤与秩序的重要性。洛阳历经动荡,眼下最需要的就是恢复秩序、稳固统治。
承宇此策,非宏篇大论,极为务实,直指管理末梢的痛点,利于掌控基层、收集信息,正合他稳定洛阳的需求。
他猛地一拍大腿:“好!好一个‘网格化’!此策甚妙!便依你所言,先行择南城三五坊试行!承宇!”
“晚辈在。”
“本将军便委你全权负责此事,署理……嗯,便为‘洛阳安抚使署理户网格都使’。”
“专司网格化推行之责!一应人员遴选、章程制定,由你主导,各坊市吏需全力配合!”
“若有阻挠刁难,你可直接报于本将军!”屈突通雷厉风行,当即授予承宇实权。
“谢大将军信任!承宇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承宇压下心中激动,郑重行礼。
他深知,这不仅仅是一个官职,更是他深入洛阳肌理、合法行走于各坊之间、探寻天津桥奥秘的绝佳身份掩护。
李纲抚须微笑,眼中满是欣慰。
走出大将军府,承宇望着洛阳熙攘的街道,心中已然有了盘算。
洛阳的棋盘上,承宇终于落下了一颗至关重要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