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南市,人流如织,喧声鼎沸。
许如梦与护卫苏定方走在其中,她的目光不再是最初的茫然新奇,而是带着一种沉静的审视,掠过一间间店铺。
“定方,劳烦再去打听一下,西市那边,临街最小的一间铺面,月租几何?”
许如梦在一家生意兴隆的绸缎庄前停下脚步,并未进去。
她看着门口川流不息的客人,轻声对苏定方说道。
苏定方应声去了。许如梦则转身,走进了斜对面一家略显冷清的绣品铺子。
掌柜的是个微胖的中年妇人,见有客来,懒洋洋地抬了抬眼。
许如梦也不多言,只是细细地看着柜上陈列的绣品:多是些大件的屏风、帐幔,绣工繁复,价格不菲,但花样略显陈旧。也有一些寻常的帕子、香囊,针脚却粗糙了许多。
“掌柜的,这方帕子怎么卖?”许如梦拿起一块绣着寻常鸳鸯戏水图的帕子。
“五十文。”妇人头也不抬。
“若我一次要五十方,可能便宜些?花样需按我的要求来。”许如梦语气平静。
妇人这才正眼打量她,见她衣着虽整洁却非华服,脸上便带了些许轻视。
“小娘子,定制花样可是要加钱的。六十文一方,先付三成定金,一月后取货。”
许如梦微微一笑,放下帕子:“多谢掌柜,我再看看。”
她走出铺子,苏定方也刚好回来。
“问清楚了,西市那间小铺,位置偏些,月租也要两贯钱。且需一次付半年,另给牙人五百文中介费。”
许如梦点点头,脸上并无意外之色。
她这几日已将南市、西市乃至周边几个坊的店铺行情、人流结构、货品档次摸了个七七八八。
“我们回淳和坊。”她说道,心中已有决断。
回到思顺坊小院,承宇刚从府衙回来,正与赵渠说着“网格化”推行中遇到的琐碎阻力。
见许如梦回来,他递上一杯温水:“如何?今日可有所获?”
许如梦接过水杯,眼中闪烁着一种承宇未曾见过的、属于商人的锐利光芒。
“南市西市,核心地段铺租高昂,且龙蛇混杂,强手如林。我们资金有限,根基未稳,贸然扎进去,如同幼羊入狼群,并非明智之举。”
承宇赞同地点头:“确是如此。那你意下如何?”
“我选定了淳和坊。”
许如梦语气肯定,走到桌前,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简单画了个示意图。
“淳和坊在此处,距南市仅一街之隔,采买原料、接触客商极为便利。
坊内多住着家境殷实的匠户、小吏家眷,她们并非一掷千金的豪富,但追求体面,舍得为精巧实用之物花钱,且口口相传,口碑易立。”
她顿了顿,继续分析,条理清晰得让承宇惊讶:
“最关键的是,其临街铺面,月租仅需一贯二百文,且可与房主商议季付。
后院宽敞,可作工坊和存货之用,折算下来,比在西市租一间小铺面划算数倍。”
“妙啊!”
承宇忍不住击节称赞,“避实就虚,借势而为。如梦,你真有商业之才!”
这策略像极了现代商业中的“差异化定位”和“成本控制”。
许如梦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侧脸,正色道:
“只是初步设想。明日还需再去与房主敲定细节,并着手准备一应物事。启动银钱……”
她看向承宇,当初他交给她的那袋银钱,她一直仔细收着。
承宇毫不犹豫:“尽管取用。需要多少,直接告诉我。若有难处,我来想办法。”
他的支持坚定而彻底。
三日后,“如梦坊”临街的铺面已焕然一新。
没有奢华的装饰,墙面用廉价的素白石灰细细刷过,地面铺着干净的青砖。
承宇带着苏定方,按照许如梦的要求,打制了几排原木色的货架和展示柜,打磨得光滑平整。
许如梦忙着将采购来的各色丝线、布料分门别类,整齐归置。
她特意将临街的窗户扩大,换上了透光极好的明瓦,让阳光能毫无阻碍地洒满整个厅堂,每一件绣品都能在自然光下展现最真实的色彩与针脚。
她站在堂中,环顾这间倾注了她心血与期望的小小店铺。
这里的一砖一瓦、一线一布,都是她亲自规划、操办起来的。
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和成就感在她心中油然而生。
这不再是依附于谁的临时避难所,而是她许如梦,凭着自己的眼光与决断,为自己挣来的立身之本。
她拿起一块素帕,穿针引线,绣下了“如梦坊”的第一个标志——一个简约而别致的云纹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