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的风波平息了。
倾家荡产的巨债,前路的迷茫,像两座山压在承宇心上。
他们在长安南城租了个小院。
家徒四壁,只剩几件粗布衣。还有那条舍不得丢的“暴富”红裤衩。
许如梦体内的方知许,被愧疚压得沉默。她整天埋头整理笔记——那是承宇凭记忆写下的失败教训,还有对未来商业模式的零星想法。
她在赎罪,也在寻找绝境中的微光。
这天午后,木门被敲响。
承宇开门。
李纲站在门外,素色常服,负手而立。身后老仆捧着米粮布匹。
“先生?”承宇连忙迎进。
许如梦闻声出来,恭敬行礼。
李纲打量破败院落,眉头微蹙。
目光扫过空荡的屋内,只剩粗陶碗和那张破木桌。
他让老仆放下东西,直截了当:
“老夫今日来,看看你们,也是有事相询,给你指条明路。”
承宇恭敬垂首:“先生请讲。若非先生回护,晚辈早已身首异处。”
李纲摆手:“往事不提。你虽栽了跟头,但老夫观你,并非庸才。有机变,通实务,晓律法。经此大挫,不见消沉,反有彻悟。”
他目光锐利:“曾想过捐个前程,出仕为官?”
承宇一怔。
“大唐开科取士,也重才干。你虽无功名,但姑射山救驾、献策筒车、大理寺自辩,都是你的投名状。老夫在圣上面前,尚能说上话。”
他语重心长:“从一小吏做起,脚踏实地。朝廷俸禄虽薄,却能稳步还债。更能一展抱负,光耀门楣。岂不胜过商海浮沉,险象环生?”
话语恳切,眼神期许。
在他看来,这才是正途。
承宇的反应却出人意料。
他几乎毫不犹豫,深深一揖:“晚辈叩谢先生厚爱!但出仕为官……恕难从命。”
“为何?”李纲花白眉毛拧起,愠怒不解,“还沉迷商贾逐利?没吃够苦头?还是觉得吏员之位,辱没你了?”
“先生误会了。”承宇抬头,目光清澈却固执,“晚辈并非轻视仕途。实在是……身有夙愿,必须获取巨财。出仕为官,俸禄有限,规矩繁多。于晚辈所需,杯水车薪。”
“巨财?”李纲更加困惑,“你要那么多钱作甚?还想玩那杠杆之术?承宇,你执迷不悟!”
承宇无法解释“力钥”之事。只能咬牙:“此事关乎性命攸关之誓愿,非巨财不能启动。此愿不了,心如油煎。纵有高官厚禄,亦难安心。求先生体谅!”
他再次深鞠躬,姿态卑微,拒绝坚定。
李纲看着他,眼中满是失望。
他以为承宇已经醒悟,会选择光明大道。谁知竟陷入更深的金钱执念!
“你……你真是……”李纲手指微颤。
“朽木不可雕!老夫以为你已醒悟,谁知变本加厉!商海九死一生,你还不清醒?那巨额财富,岂是易得?你所谓夙愿,比安身立命更重要?”
承宇沉默不语,倔强低头。
一旁的许如梦五味杂陈。
她明白承宇的执念——为了“力钥”,为了攒够钱带她回家!
目标太沉重,他无法考虑任何“正常”前程。
李纲见劝说无用,痛心长叹:“道不同,不相为谋!承宇,你好自为之!但愿你不要再次头破血流!”
他拂袖转身,不再多看承宇一眼,径直离去。
背影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落寞。
小院重归寂静。
许如梦走到承宇身边,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其实……李先生的建议,或许更稳妥……”
“我知道。”承宇声音沙哑,“我知道那是好路。但是如梦,程程还在等着,你的身体……还有知许的身体……都在等着。仕途一步步爬,要多少年?我等不起。”
他转头,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们必须搞钱!用最快的速度,搞到启动力钥的巨财!哪怕再冒险,哪怕被所有人不理解!这是唯一的生路!”
许如梦(方知许意识)看着他那双因执着而发亮的眼睛,所有劝说都咽了回去。
她感受到那股不惜一切也要回去的决心——一半为了儿子,一半为了她。
她低下头,不再言语。
这条荆棘路,他注定要走的。
只是他走后,这盛唐里,就真的只剩她许如梦了。
承宇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远方。
李纲指的阳关道,他走不了。
他只能,也必须,去闯那独木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