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处理了。但危机,”厉晚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清晰地响起,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份量,“远没解除。”
她指向被巨大落石彻底封死的岔洞口,那里只有微弱的光线和沉闷的碎石滚落声透入。“退路断了。这口气,”她指了指自己灼痛的肺部,“也越来越少。在这里干耗着,只有死路一条。”
褚阿大闻言,脸上刚退下去一点的恐惧又涌了上来,嘴唇哆嗦着。
“但我们还活着。”厉晚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如同穿透黑暗的刀锋,“活着,就得把该干的活儿干完!”她的视线扫过赵猛、小六子,最后落在褚阿大身上,“矿工名册、矿石账目、姚家吸血的证据……还在那下面!”她指向岔洞深处,也指向被巨石隔绝的主巷道方向,“疤脸刘还在逍遥!外面那些矿工兄弟,还在受苦!我们这一趟,不能白来!更不能白死!”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锤,敲在每个人心上。赵猛猛地抬起头,眼中因伤痛而黯淡的光芒重新燃起,那是属于战士的执拗和不屈。他用力握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仿佛那点疼痛根本不存在。
小六子也停止了搓手,小胸脯挺了起来,那双大眼睛里的恐惧被一种懵懂却坚定的光芒取代,用力地点着头。
褚阿大看着厉晚,看着她肩背上可能存在的、因保护自己而留下的伤处,看着她即使在如此绝境下依旧冷静锐利的眼神,再想到自己刚才那副吓破胆的窝囊样…………一股强烈的、混杂着羞愧、感激和一种近乎赎罪般的热流,猛地冲上了他的脑门!
他这条烂命,是厉将军在石头雨里硬拽出来的!赵猛为他挡了碎石!连小六子都想着帮他!他褚阿大,一个烂赌鬼、胆小鬼,这辈子除了给姚家当狗、坑蒙拐骗,还干过什么人事?可现在……现在他还有点用!他脑子里还装着东西!
“将……将军!”褚阿大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嘶哑,他挣扎着想坐直身体,牵扯到伤脚疼得龇牙咧嘴也不顾了,“我……我知道!我知道这岔洞!”
他急促地喘息着,手指激动地指向岔洞更深处的黑暗:“这洞……早年间挖岔了,没出矿,就废了……但……但它通着另一条老风巷!绕过去……能……能绕到疤脸刘那狗窝的后头!比从主巷道过去……更近!更隐蔽!”
他努力回忆着,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异样的光:“疤脸刘那石屋……后墙根……有个狗洞!以前是排水口,后来堵死了……但……但堵得不严实!是……是用碎石和烂泥糊的!我……我亲眼看他手下糊的!能……能扒开!”他越说越急,生怕漏掉一点细节,“那狗洞……通他屋里放夜壶的犄角旮旯!臭是臭了点……但……但绝对没人守着!”
他喘着粗气,看向厉晚,眼神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急切和一种近乎献宝般的恳切:“账本……账本他肯定不放心放账房棚子!我……我估摸着……十有八九……就藏在他自己屋里的暗格里!他睡觉那破石头床……床头靠墙那块……敲着声音发空!准没错!”
褚阿大一口气说完,胸膛剧烈起伏,脸上因为激动和缺氧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他提供的这些细节,比之前那张简陋地图上的标注要详尽得多,也关键得多!这是他压箱底、甚至可能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的记忆!
赵猛和小六子都惊讶地看着突然变得“有用”起来的褚阿大。厉晚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深邃,看不出太多情绪,却让褚阿大感到一种被审视的紧张。半晌,厉晚缓缓点头,只吐出一个字:“好。”
这一个字,像是一颗定心丸,让褚阿大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随之涌起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被认可的激动和赎罪般的释然。他这条烂命,总算还有点用处!
“路堵了,气儿也快没了,姚家的狗鼻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闻着味儿过来。”厉晚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依旧疼痛但被意志强行压制的肩膀,目光扫过被巨石封死的来路,又投向岔洞深处那未知却可能藏着生机的黑暗,“想活命,想拿到东西,就只剩一条路——往前闯!”
她捡起地上沾满泥污的砍山刀,递给赵猛:“还能不能走?”
赵猛接过刀,将刀鞘(现在成了他的临时夹板)用布带在伤腿上又紧了紧。他一手拄着刀,一手撑着岩壁,猛地发力!魁梧的身躯摇晃了一下,左脚踝传来钻心的刺痛,但他硬是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起,稳稳地站了起来!如同一棵被雷劈过却依旧不倒的苍松!
“能!”他的回答斩钉截铁,带着军人特有的血性,“腿折了,爬也爬过去!”
小六子也立刻蹦起来,抽出他那把磨得锃亮的匕首,小脸上满是跃跃欲试:“将军,我打头!探路!”
厉晚看着眼前三人:带伤却战意重燃的赵猛,眼神坚定的小六子,还有那个因赎罪而爆发出勇气的褚阿大。污浊的空气依旧令人窒息,前路凶险未知,但一股无形的力量,已经在绝境中悄然凝聚。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透入微光的巨石缝隙,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岩层,看到了姚家那深埋的罪恶核心。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锋利的弧度。
“那就走。”厉晚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同出鞘的利刃,“让这地底下的阎王殿,再热闹一回!”她率先迈步,朝着岔洞深处那片象征着未知与凶险、却也孕育着唯一生机的浓重黑暗,坚定地走了进去。小六子像只灵巧的狸猫,迅速越过厉晚,隐入黑暗探路。赵猛拄着刀,一瘸一拐却步伐沉稳地跟上。褚阿大咬紧牙关,拖着那条剧痛的伤腿,也挣扎着、踉跄地向前挪动,眼神里,恐惧依旧存在,却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