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他们的目光投向岔洞口时,心又沉了下去。
洞口已经被彻底堵死!
不是碎石,而是巨大的、犬牙交错的岩石块,如同狰狞的獠牙,严丝合缝地塞满了整个岔洞的入口!只留下一些狭窄的缝隙,勉强透进一丝浑浊的光线和外面持续不断的、令人心悸的碎石滚落声。刚才那波最猛烈的塌方,彻底封死了他们唯一的退路!也隔绝了主巷道那边传来的任何声音——监工的呵斥、矿工的喘息、鞭子的呼啸,全都消失了,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岩石偶尔发出的、不祥的呻吟。
更糟糕的是空气。封堵的洞口虽然挡住了后续的落石,但也彻底阻断了新鲜空气的流通。岔洞内的空气本就污浊不堪,此刻更是迅速变得粘稠、灼热、令人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肺部如同被塞进了滚烫的棉花。浓重的粉尘味混杂着硫磺的酸呛和岩石粉碎后的土腥,形成一种致命的混合物。口鼻和喉咙干涩发疼,眼睛被刺激得不断流泪。
“咳咳…这…这气儿…喘不上来了…”褚阿大刚缓过点劲,又被这污浊的空气呛得直翻白眼。
小六子也捂着胸口,小脸憋得通红:“将军…好闷…头晕…”
赵猛靠坐在洞壁上,大口喘息着,额头上青筋微微凸起,显然也在强忍不适。他用力锤了锤自己闷痛的胸口,声音低沉:“路堵死了…气儿也越来越少…不能…不能在这等死!”
厉晚背靠着冰冷的岩壁,闭目深深吸了一口那灼热污浊的空气,再缓缓吐出。肩胛骨的疼痛和肺部的灼烧感提醒着她处境的险恶。她睁开眼,目光扫过被堵死的洞口,又投向岔洞更深处的黑暗。那黑暗,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
“路是堵死了,”她的声音在窒息的空气中显得异常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但老褚说过,这矿洞四通八达…这岔洞,未必是死路!”
她站起身,尽管肩背疼痛,身形依旧挺拔。她走到岔洞深处,伸手触摸着那冰冷、未知的黑暗岩壁。
“检查伤势,缓口气。”厉晚的命令简洁有力,“赵猛,你的脚能不能走?小六子,点个小火折子,看看前面有没有路!老褚,仔细想想,这岔洞通到哪里?”
短暂的休整,是为了在更加恶劣的绝境中,寻找那渺茫的生机。被封堵的来路,污浊到令人窒息的空气,还有岔洞深处那未知的黑暗,如同沉重的枷锁,套在了每一个人的脖子上。但他们还活着,只要活着,就得往前走。
岔洞里弥漫的烟尘终于沉降了一些,不再浓稠如粥,但空气依旧污浊灼热,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滚烫的铁砂,刮擦着喉咙和肺叶。微弱的光线从入口巨石堆的缝隙中艰难透入,勉强勾勒出洞内四个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身影。
压抑的喘息和痛苦的呻吟是这方寸之地的主旋律。
厉晚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岩壁,闭目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灼热的空气刺痛着肺部,却也让她混乱的思绪迅速沉淀下来。肩胛骨被飞石砸中的地方传来阵阵钝痛,后背的肌肉也因刚才的撞击而僵硬酸胀。她睁开眼,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扫过队员们。
赵猛靠坐在对面岩壁下,一条腿伸直,另一条腿屈着,左脚踝明显肿胀起来,裤腿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青紫带擦伤的皮肉。他正用粗壮的手指小心地按压着伤处,浓眉紧锁,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牙关紧咬,显然是疼得厉害,却硬是一声不吭。他那只厚背砍山刀倒在一旁,刀鞘沾满了泥浆。
褚阿大蜷缩在厉晚脚边不远,哼哼唧唧,脸色惨白如纸。厉晚刚才给他紧急处理的脚踝,此刻肿胀得像个发面馒头,被小六子撕下的布条紧紧缠裹着,布条边缘渗着泥水和淡淡的血渍。他抱着伤腿,身体还在因为后怕和疼痛而微微颤抖,眼神涣散,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完了…完了…出不去了…”
小六子则蹲在赵猛旁边,小脸上糊满了黑灰泥浆,只剩下一双大眼睛还带着惊魂未定的余悸,眼巴巴地看着厉晚,像只受惊后等待主人安抚的小狗。他下意识地搓着沾满泥污的双手。
“都别动,检查伤势!”厉晚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褚阿大的哀鸣和众人的喘息。她忍着肩背的疼痛,率先站起身,动作依旧利落。
她走到赵猛跟前,蹲下身。“脚怎么样?”声音沉稳。
“扭了,筋抻着了,骨头应该没折。”赵猛喘着粗气回答,声音闷闷的,“就是…他娘的使不上劲!碍事!”语气里充满了对自己伤腿的懊恼。
厉晚伸手,避开肿胀最厉害的地方,在他脚踝周围几处关键位置用力按了按。赵猛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滚落,砸在衣襟上。
“忍着点。”厉晚语气不变,手上力道精准,“韧带伤得不轻。”她转头对小六子道:“找两根结实点的树枝,或者…赵猛,你刀鞘给我。”
赵猛立刻将身边的砍山刀递过去。厉晚抽出那把厚实沉重的刀鞘——鞘身是硬木包铜,极为坚固。她比划了一下长度,又让小六子帮忙,从地上捡起一块边缘尖锐的石头。
“咔嚓!咔嚓!”几声干脆的敲击,厉晚硬生生用石头将刀鞘末端砸裂、掰直,弄成一个粗糙但足够坚固的直板。然后,她解下自己束腰的结实布带,示意赵猛将伤腿放平。
“将军,使不得!俺皮糙肉厚…”赵猛想推辞。
“闭嘴,腿还想不想要了?”厉晚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她动作麻利地将那截硬直的刀鞘紧紧贴在赵猛肿胀的脚踝外侧,用布带一圈圈、死死地缠绕固定住。布带勒紧时,赵猛疼得倒吸冷气,脸都憋红了,却硬是没再吭一声。
固定好赵猛的脚踝,厉晚又走到褚阿大身边。褚阿大看着厉晚过来,眼神瑟缩了一下。
“脚伸过来。”厉晚命令道。褚阿大哆嗦着把伤腿往前挪了挪。厉晚解开布条检查,还好,只是扭伤加皮肉擦撞,没有开放性伤口。她重新用清水(所剩不多)冲洗掉渗出的泥血,再次紧紧包扎固定。“骨头没事,死不了。不想变瘸子就别乱动。”她的语气近乎冷酷,却奇异地让褚阿大混乱的恐惧稍稍安定了一些。
最后,她检查了一下小六子,少年只是惊吓过度,身上有些擦碰淤青,并无大碍。
处理完伤口,厉晚重新靠回岩壁。她活动了一下依旧疼痛的肩膀,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扫过三人疲惫、带伤却依旧望向她的脸孔。洞内污浊的空气让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