赭脊坡上,朔风卷动着“厉”字帅旗,发出沉闷的拍击声。泓军大阵如同沉默的钢铁丛林,森然屹立于缓坡之上,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远方,灼曌大军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漫过地平线,沉重的马蹄声如同闷雷,越来越近,越来越响,震得人心头发慌。冲在最前方的,正是那支令人望而生畏的烬血骑营!人马皆覆着那种泛着幽冷青黑光泽的重甲,如同一堵移动的金属城墙,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气势,向着泓军阵线压来。阳光偶尔穿透云层,在那诡异的甲胄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斑。
乌维禅没有选择。后退即是彻底崩溃,他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这支最锋利的矛尖上,企图凭借其坚甲利刃,强行撕开泓军的死亡之林。
坡顶之上,厉晚目光冰寒,静静地看着那黑色的铁流进入强弩的射程。她轻轻抬起了右手。
下一刻。
“嗡……”
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弓弦震响仿佛从大地深处爆发!天空骤然一暗!
数以千计的弩箭如同死亡的蜂群,带着尖锐的呼啸,从泓军阵中腾空而起,划出无数道致命的弧线,然后精准地向着“烬血骑营”冲锋的路径覆盖下去!
“举盾!冲过去!”烬血骑营的军官声嘶力竭地吼叫,试图维持冲锋的阵型。
叮叮当当的脆响如同骤雨打荷叶,大部分弩箭确实被那坚硬的烬血甲弹开,徒劳地坠落在地。但泓军的弩箭仿佛长了眼睛,总有相当一部分,极其刁钻地射向铠甲的连接处,肩窝、腋下、膝弯、颈甲与头盔的缝隙!更有甚者,直取面甲上那狭窄的观察缝和战马未被完全防护的眼部!
“噗嗤!”
“呃啊!”
惨叫声顿时从奔腾的队伍中响起!一名骑士正挥舞弯刀,一支弩箭精准地从他抬起的臂甲缝隙钻入,贯穿腋下,他惨叫一声,如同被重锤击中般侧身栽落马下。另一名骑士的面甲观察缝被一支力道极强的弩箭狠狠击中,虽然未能完全穿透,但那巨大的冲击力几乎震碎了他的鼻梁,鲜血瞬间糊满了内部视野,战马受惊,疯狂人立而起,将主人甩落,反而撞乱了身旁同伴的阵型。更有战马被射中眼睛,发出凄厉的悲鸣,痛苦地乱蹦乱跳。
烬血甲并非无敌!在如此密集且精准的远程打击下,它的弱点被无情地放大!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完美的冲击阵型出现了混乱的涟漪。但身后的督战队疯狂催促,他们只能硬着头皮,踩着同伴或战马的尸体,继续前冲!
眼看就要冲入射程的最后一段,最前方的骑兵甚至已经能看清泓军盾牌上狰狞的兽首纹路!
突然!
冲在最前方的十几名灼曌骑兵,连同他们狂躁的战马,正将速度提升至巅峰,蹄声如雷,眼看就要狠狠撞入泓军阵中。突然,他们脚下那片看似坚实、与周围别无二致的土地——上面甚至稀疏点缀着与周边无异的枯草和浮土——毫无征兆地向下塌陷!
那不是缓慢的崩塌,而是瞬间的、彻底的吞噬!
仿佛一张巨兽的嘴巴猛然在地面张开。精心伪装的木质顶盖和铺在上面的薄土草皮根本承受不住人马全身重量加上冲锋势能的猛烈践踏,发出短暂而凄厉的断裂声,旋即彻底崩碎。
冲在最前的骑士甚至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眼中的疯狂战意瞬间被极致的惊恐和失重感所取代,连人带马,如同沉重的石块般直坠下去!紧随其后的骑兵收势不及,也在惯性作用下接二连三地栽入这突然出现的死亡陷阱!
坑底景象,才是真正的恐怖。
那并非简单的深坑,而是一处精心布置的屠宰场。坑底密密麻麻倒插着无数被削尖并用烈火烤炙至坚硬如铁的粗木桩!这些木桩顶端锐利无比,呈现一种阴森的焦黑色,如同恶魔的獠牙,狰狞地等待着从天而降的猎物。
下一刻,令人牙酸的撞击声和撕裂声猛地从坑底爆发出来!
那是重甲和血肉之躯与坚硬锐利物高速碰撞、穿透时发出的可怕声响。沉重的战马率先遭殃,它们的重量更大,下坠之势更猛,腹部、胸腔轻易地被木桩刺穿,发出沉闷而可怕的“噗嗤”声,伴随着骨骼被瞬间撞碎的“咔嚓”脆响!温热的马血如同泼洒般溅射开来,染红了焦黑的木桩和坑壁。
马背上的骑士同样无法幸免。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们像是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拍向桩尖。坚硬的烬血甲或许能抵挡刀剑劈砍,但在这种垂直方向的、汇聚了全部体重的致命撞击下,甲片扭曲、变形,甚至被强行撕裂!木桩无情地刺穿铁甲下的皮肉,贯入内脏。有的骑士被直接钉穿在木桩上,身体诡异地扭曲着,尚未立刻断气,发出非人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嚎。有的则与坐骑串在一起,人马的血肉模糊难分。
更多的,是骨骼被巨大力量瞬间折断、压碎发出的那种毛骨悚然的、短促而密集的爆裂声。
惨叫声、马匹临死的悲鸣、骨骼碎裂声、金属甲叶扭曲声、以及血液汩汩涌出的声音……所有这些声音在陷坑这个相对封闭的空间内混合、放大、回荡,形成一股冲击灵魂的恐怖音浪,猛地从地底喷涌而出,甚至短暂压过了战场上的其他喧嚣!
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杂着内脏破裂的腥臊和土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这突如其来的、来自脚下的死亡陷阱,以其极端残忍和诡异的方式,狠狠扼断了灼曌军冲锋的势头,将恐惧如同冰水般泼进了每一个后续骑兵的心中。
这突如其来的陷阱再次狠狠挫断了烬血骑营的冲锋锋锐,队伍更加混乱,不得不试图减速或绕行。
就在这片刻的迟滞和混乱中,第二波打击立刻接踵而至!
数十支拖着火焰尾羽的火箭从泓军阵中射出,并非射向人马,而是射向了陷坑前方一片看似寻常的土地!
“轰!轰!轰!”
火焰猛地腾起!原来那片土地早已被悄悄泼洒了火油!一道近一人高的火墙瞬间窜起,拦在了赤甲营与泓军主阵之间!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带着浓烟和焦臭,战马天性畏火,顿时惊恐地人立嘶鸣,任凭骑士如何鞭打呵斥,也不肯再向前冲。
冲过陷坑、直面火海的赤甲营士兵陷入了极大的困境。他们身披重甲,本就行动不便,此刻被火墙阻挡,速度彻底降了下来,几乎停滞不前,成了坡上弩手最好的活靶子!
更为致命的是,这烬血甲虽然坚固,却异常沉重,对体力的消耗是惊人的。经历了连日的焦虑、撤退的疲惫、心理的煎熬,再顶着如此恐怖的箭雨冲锋,越过致命的陷阱,面对熊熊火海,许多士兵已经开始大口喘息,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汗水浸透内衬,视线在沉重的头盔下开始模糊,挥舞武器的动作也变得越来越迟滞。
破绽,越来越多。
“瞄准了射!他们的力气快耗尽了!”大泓军的弩手军官们冷酷地发出指令,声音甚至带着一丝兴奋。
箭雨变得更加精准和致命。不断有骑士因为体力不支,格挡慢了一瞬,被弩箭找到缝隙射倒。或是战马力竭失蹄,连人带甲重重摔倒在地,那沉重的铠甲此刻成了致命的囚笼,让他们再也无法爬起。
那曾经无往不利、令人闻风丧胆的烬血骑洪流,此刻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却布满尖刺的铜墙铁壁,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自身的冲击力却在被快速消磨、瓦解。坚甲依旧,但甲内的人与马,却已濒临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