赭脊坡前,已化为一片血腥的泥泞之地。灼曌大军,尤其是那支曾令人闻风丧胆的烬血骑营,在大泓军叠阵的顽强防御和弩箭的持续精准打击下,早已不复最初的骄狂。他们像一头撞上铁壁的蛮牛,头破血流,筋疲力尽。
冲锋的锐气被层层剥去,陷坑和火墙阻断了决死的冲击,沉重的烬血甲成了消耗体力的枷锁。士兵们气喘吁吁,动作变形,阵型在持续不断的伤亡和混乱中变得散乱不堪。许多地方,冲锋的浪潮已经无力地拍打在泓军坚实的盾墙矛林之上,除了留下更多尸体和徒劳的兵刃刮擦声,毫无进展。整个灼曌军的攻势,陷入了一种绝望的僵持和停滞,士气如同冰雪般迅速消融,恐慌的情绪如同瘟疫般在队伍中无声蔓延。
坡顶之上,厉晚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的目光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冰封的湖面。时候到了。
她微微侧头,对身旁的掌旗官吐出两个字:“举旗。”
一面早已准备就绪的、赤红色的三角令旗被猛地举起,在昏沉的天光下奋力挥舞了三下!
这信号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激活了蛰伏的杀机!
一直在军阵右翼游弋等待的霍煦庭,看到了那面醒目的赤红旗帜!他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芒,一直压抑的战意如同火山般喷涌!他猛地举起手中长槊,声音如同炸雷般响彻右翼:
“朔?铁骑!随我破敌!目标……乌维禅帅旗!杀!”
“杀!”
积蓄已久的力量轰然爆发!早已等得不耐烦的精锐骑兵如同终于挣脱锁链的猛虎,以霍煦庭为锋矢,化作一股钢铁洪流,猛然从侧翼杀出!他们并未直接冲击正面僵持的战团,而是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凭借着速度和突然性,如同热刀切油般,狠狠楔入因久攻不下而逐渐松懈、甚至开始出现脱节的灼曌军侧后方!
“侧翼!侧翼有骑兵!”灼曌军后方终于发现了这支致命的奇兵,惊慌失措地叫喊起来。
但太晚了!
霍煦庭一马当先,长槊如龙,所过之处,人仰马翻!他根本不理睬那些普通的士卒,目光死死锁定着中军那杆高大的、飘扬着乌维禅帅旗的指挥中心,不顾一切地直插过去!身后的骑兵紧紧跟随,锋利的马刀左右劈砍,将试图阻拦的灼曌士兵如同割草般砍倒!这支生力军的突然切入,瞬间在灼曌混乱的阵型中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引起了更大的恐慌和混乱!
几乎在同一时间,厉晚清冷而坚定的声音传遍中军:
“全军!进攻!”
“咚!咚!咚!咚!”
沉重而激昂的战鼓声猛然擂响,声震四野!
一直如同磐石般坚守的大泓军叠阵,瞬间由极静转为极动!
最前方的巨盾猛地向前推开,露出后面无数双早已杀意沸腾的眼睛!长矛手挺矛突刺,刀斧手咆哮着跃阵而出!整个中军战线,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轰然向前推进!原本的铜墙铁壁,瞬间化作了碾压一切的死亡浪潮!
“杀啊!!”积蓄已久的怒吼声汇成一股恐怖的声浪,铺天盖地般压向已然摇摇欲坠的灼曌军!
前有全线反扑的锐卒,侧后有精锐骑兵致命穿插,直捣核心!
灼曌军彻底崩溃了!
首尾不能相顾,指挥系统被霍煦庭的突击搅得大乱,士兵们早已被之前的消耗战磨尽了勇气和体力,此刻面对这排山倒海般的反击,最后一丝抵抗意志也烟消云散!
胜利的天平骤然断裂,带来的是雪崩般的彻底崩溃。
那支撑着灼曌大军最后一丝战意的弦砰然断裂。恐惧如同最剧毒的瘟疫,以远超方才箭矢的速度,瞬间席卷了整个战场。
“败了!败了!快跑啊……”
不知是谁先发出了第一声扭曲变调的尖叫,这声音如同信号,瞬间点燃了积压在所有人心底的绝望。不再是战斗的嘶吼,而是纯粹出于求生本能的、凄厉到破音的哀嚎和哭喊。
士兵们脸上的凶狠和麻木瞬间瓦解,被极致的惊恐所取代。眼睛瞪得几乎裂开,瞳孔里倒映着同伴疯狂逃窜的背影和身后如潮水般涌来的泓军刀锋。他们再也没有任何犹豫,什么军令,什么荣誉,什么同伴,全都抛诸脑后。
丢盔弃甲的声音响成一片。沉重的铁盔被胡乱扯下丢弃,碍事的皮甲被撕裂抛开,甚至有人连手中的兵刃都觉得是累赘,奋力扔向一旁。只求能跑得更快一点,更轻便一点。
整个大军瞬间炸开了锅,从一支军队变成了一群惊慌失措、只想着逃命的溃散人群。他们像没头的苍蝇,向着自以为安全的方向——通常是远离泓军兵锋的后方和侧翼——亡命奔逃。
互相推搡、践踏瞬间发生。摔倒的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惨叫,就被无数双慌不择路的脚狠狠踩过,骨骼碎裂的沉闷声响被淹没在疯狂的喧嚣中。有人被撞倒在地,徒劳地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却立刻被洪流淹没。马匹也受了惊,嘶鸣着横冲直撞,将更多的人撞飞踏翻。
伤兵被无情地抛弃在原地,绝望地看着刚才还并肩作战的同伴从自己身上踏过。军官声嘶力竭的呵斥和阻止如同投入暴风雨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反而可能被混乱的人流冲倒、踩碎。
整个场面彻底失去了控制,变成了一场血腥的自相残杀和绝望奔逃。人与人之间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竞争,理智和秩序荡然无存。伤亡在急剧增加,却几乎不再是来自敌人的刀剑,而是源于自己人的恐慌和践踏。
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能掌控自己的命运。这支片刻前还试图攻坚的军队,此刻已彻底化为待宰的羔羊,只剩下崩溃和逃亡的本能。
乌维禅在中军看得目眦欲裂,他试图收拢部队,组织反击,但霍煦庭率领的骑兵已经如同尖刀般杀到近前!护卫他的亲兵拼死抵挡,却被高速冲来的骑兵纷纷撞飞砍倒!
兵败如山倒!
大势已去!
乌维禅最后看了一眼那席卷而来的黑色潮水和那杆越来越近的“霍”字将旗,发出一声不甘至极的咆哮,在一众亲卫的死命保护下,砍倒帅旗,调转马头,加入了溃逃的洪流。
主帅逃遁,帅旗倒下,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灼曌军的溃败,再也无法挽回。
赭脊坡上,大泓军旗帜高高飘扬,追击的喊杀声和溃兵的哀嚎声久久回荡。一场辉煌的决胜,终于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