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三昧真火净化万里废墟,涤荡了最顽固的表层污秽,让那片饱经战火与混沌摧残的土地重新暴露在阳光之下。但正如他自己所言,这净化治标不治本,深藏于地脉岩层、乃至天地规则层面的细微“污染”与“伤痕”,远非烈火焚烧所能根除。
更紧迫的是,这片核心战场并非混沌污染的唯一来源。
天庭崩塌,大战惨烈,余波所及,早已不止于三十三天。狂暴的能量冲击、破碎的法则碎片、尤其是那最后时刻被玉帝(魔神)以血祭之力撕开、又被太上老君太极图强行弥合的混沌裂缝,虽然主要泄漏集中在战场核心,但仍有不少混沌之气与魔神残能,如同瘟疫的孢子,随着能量乱流、空间震荡,扩散到了更广袤的三界天地之中。
高山之巅,云海之间,江河湖海,乃至幽冥深处,都可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波及。这些泄漏的能量,有的直接侵蚀生灵,导致变异与疯狂;有的渗入地脉水脉,污染灵气源头;有的则悄然潜伏,如同定时炸弹,不知何时会引发新的灾变。
就在哪吒收火调息、八戒等人商讨后续事宜之时,数道紧急传讯,几乎同时抵达。
首先是来自东海龙宫的加急水镜传讯。水镜之中,东海龙王敖广虽强作镇定,但眉宇间的焦虑与疲惫清晰可见,他身后龙宫水晶壁障之外的海水,竟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带着灰白絮状物的浑浊色泽。
“天蓬元帅,大圣,真君,三太子!”敖广声音急促,“四海龙宫,乃至天下水脉,皆出异状!自天庭大战平息后,四海多处海域、江河源头、大泽深潭,陆续检测到诡异的‘浊气’侵染!此浊气无形无质,却能与水元之力缓慢融合,侵蚀水族灵智,污染水源纯净,更隐隐有同化、转化水脉灵气为混沌属性的趋势!我四海龙族虽竭力以自身龙元净化,但范围太广,浊气源头上游(意指从天庭战场扩散而来的混沌污染)未绝,杯水车薪!长此以往,恐水族凋零,天下水脉尽污,危及三界生灵饮水与灵气循环之本!”
几乎同时,负责巡查下界人间状况的日游神、夜游神也传来急报:多地江河湖海水色异常,鱼虾暴毙或异变,沿岸百姓饮用后出现怪病;一些灵山大川的灵泉、瀑布,也失去了往日的清灵,带上了一丝令人不适的晦涩感。
紧接着,镇守北俱芦洲边荒、监控地脉异常的真武大帝麾下龟蛇二将也发来警示:北地数条主要水系源头,检测到与混沌气息同源的“惰性污染”,正顺着水流缓慢扩散,其所过之处,水中生机衰减,地气也变得沉滞。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源头——从天庭战场泄漏、并已开始在三界水系网络中扩散的混沌之气与魔神残能!水,乃万物之源,生命之母,也是能量与信息流通的重要载体。一旦水脉网络被大规模污染,其危害将比陆地污染更加深远和难以根除!
“水脉被污染了?”悟空挠头,看向八戒,“这可麻烦了!俺老孙能架火烧山,可没法把四海八荒的水都煮开啊!”
杨戬面色凝重:“水脉污染,非同小可。不仅关乎亿万水族与沿岸生灵,更会影响整个三界的灵气循环与生态平衡。必须尽快遏制,阻止其进一步扩散。”
哪吒调息稍复,也皱眉道:“我的三昧真火至阳至烈,对水属性环境中的阴秽邪气有克制之效,但若要净化如此广袤水域,且需避免伤及无辜水族和破坏水元平衡,难度极大,非我一人之力可为。”
众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八戒身上。他前世身为天蓬元帅,执掌天河八万水军,统领水元之事,对水之法则的理解与掌控,在场无人能出其右。更兼他新得的左眼星璇,对混沌能量感知敏锐。
八戒闭目凝神,左眼银灰星璇缓缓旋转,神识如同水银泻地,顺着冥冥中的水元联系,向着四海八荒的水脉网络延伸感知。片刻之后,他睁开双眼,面色沉肃。
“情况比预想的更糟。”八戒缓缓道,“混沌之气与魔神残能,已非简单附着于水体表面。它们正在与水元最本源的‘灵动’、‘滋养’特性发生缓慢而诡异的‘交融’,或者说……‘侵蚀性同化’。就像清水被滴入了粘稠的油污,难以分离。若不尽快以宏大水元之力,将受污染的水域‘包裹’、‘隔离’、‘ containment’,并设法在结界内进行缓慢净化,任其扩散交融,假以时日,恐有相当一部分水脉本源被彻底转化,届时再想净化,难如登天。”
“包裹?隔离? containment?”敖广在水镜中急切道,“元帅,具体该如何做?我四海龙族倾尽全力,听候调遣!”
八戒看向水镜中的敖广,以及隐约可见的另外三位龙王虚影,沉声道:“四海龙王陛下,此番需集合四海之力,乃至调动天下水族之能,施展上古龙族秘传的‘洪荒水元结界’!”
“洪荒水元结界?!”敖广闻言,先是一惊,随即露出恍然与决然之色,“不错!此法可汇聚无量水灵,构建覆盖性水元屏障,既能隔绝内外,亦能以内蕴之水元生生不息之力,缓慢消磨、转化结界内的异种能量!只是……此结界消耗巨大,需四海龙王同心协力,更需有精通水之大道、且神魂强横者居中调和、引导四海之力!否则结界不稳,反受其噬!”
“居中调和引导者,非元帅莫属!”西海龙王敖闰的虚影在水镜中浮现,语气肯定,“元帅曾掌天河,深谙水元真意,又经此番劫难,神魂蜕变,更得异眼洞察混沌,必能胜任!”
南海龙王敖钦、北海龙王敖顺也纷纷表态支持。龙族被玉帝压制万载,早已憋屈不堪,如今新秩序初立,正是展现力量、重振龙族威望之时。且净化水脉,本就是他们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八戒也不推辞,肃然道:“既如此,事不宜迟!请四位陛下即刻返回各自海域,召集龙族精锐,布设‘四海水元大阵’基盘。我将以天河帅印残留感应与自身水元为引,构建结界核心框架,并引导四海之力融合贯通。届时,请四位陛下听我号令,同步催动四海本源,启动结界!”
“遵元帅令!”四海龙王齐声应诺,水镜光芒敛去,显然已立刻行动。
“八戒,需要俺们做什么?”悟空摩拳擦掌。
八戒略一思忖,道:“猴哥,三太子,真君,结界启动之初,需抽取无量水灵,可能引动三界水元剧烈动荡,甚至可能惊动、冲刷出一些潜藏于水脉深处的污秽或邪物。届时,还需你们在结界关键节点外围护法,镇压可能出现的异动,确保结界顺利成型与稳定。”
“放心!包在俺老孙身上!”悟空一拍胸脯。
杨戬与哪吒也郑重领命。
计议已定,八戒不再耽搁。他飞身而起,来到昔日天河入口——如今也已是一片狼藉、水流紊乱的虚空所在。他凌空盘膝坐下,双手结印于胸前,眉心微亮,一枚似虚似实、流淌着银蓝色水光的古老符印虚影缓缓浮现,正是他前世天蓬元帅的本源印记,虽已不再有实际统御之权,却依然能沟通浩瀚水元。
与此同时,他左眼银灰星璇加速旋转,神识如同无数条无形的触须,精准地探入下方残存的天河之水,并以此为跳板,迅速与四海龙宫、天下主要江河湖海的水脉本源建立起玄妙的联系。
“四海龙王,听我号令——布阵基!”八戒的声音通过水元共鸣,清晰地传递到四海龙宫。
东海,龙宫深处,巨大的“水元聚灵阵”光芒大放,以定海神针(孙悟空当年取走的只是其一)残存基座为核心,无数龙族长老、虾兵蟹将各就各位,海量灵石、水属性奇珍投入阵中。
西海,以“镇海龙珠”为核心的法阵启动,引动西海无尽波涛之力。
南海,“离火珊瑚大阵”运转,水火相济,抽取南海炽热而灵动的水元。
北海,“玄冥寒冰阵”激发,凝聚极寒深邃的北海水精。
四座大阵遥相呼应,四海之水开始发出低沉的轰鸣,无形的力量在海洋深处酝酿、升腾。
“天河为引,水元归宗——凝!”
八戒眉心神印光华大盛,残存的天河之水仿佛听到了召唤,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他身下形成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银蓝色水元漩涡。这漩涡并非实体,而是纯粹的水元法则与能量的具现。
“四海之力,听我调和——贯!”
他双手法印变幻,一道道蕴含着玄奥水之真意的神识波动,如同精准的指令,分别射向四海。东西南北四股性质略有不同、却同样磅礴无匹的浩瀚水灵之力,循着这神识指引,跨越无穷空间阻隔,朝着天庭旧址上空、八戒身下的水元漩涡汇聚而来!
东方青木水灵,生机勃勃,润泽万物。
西方庚金水灵,锐利肃杀,涤荡污浊。
南方离火水灵,温热灵动,蒸腾净化。
北方玄冥水灵,至寒至静,冻结沉淀。
四股力量性质迥异,甚至有些相冲,但在八戒那融合了天河真意、混沌感知与太阴净化的强大神魂引导下,竟开始以一种极其精妙的方式,缓缓靠近、试探、然后如同四条颜色各异的巨大水龙,首尾相连,开始围绕中央的银蓝漩涡旋转、交融!
起初,能量的碰撞激发出剧烈的波涛与绚烂的光华,空间震颤,水汽弥漫。但在八戒全神贯注的调和下,冲突渐渐平息,交融开始深入。青、金、赤、黑四色水灵,与中央的银蓝天河之力,如同五色颜料在顶级画师笔下混合,非但没有变得浑浊,反而渐渐衍生出一种包容万象、深邃无尽、仿佛回归了水之“母性”与“本源”的——混沌色(并非魔神混沌,而是天地未分时,包容一切的混沌)水光!
“就是此刻!四海龙王,全力注入本源——洪荒水元结界,起!”
随着八戒一声断喝,四海龙宫深处,四位龙王同时显出真龙之身,发出震天龙吟,将自身龙元与四海大阵积蓄的力量毫无保留地倾注而出!
“吼——!!!”
四道粗大无比、颜色各异的巨型水灵气柱,冲天而起,循着早已建立的联系,轰然注入到那正在交融的、混沌色的水元核心之中!
得到四海本源之力的彻底灌注,那团混沌色水光猛地膨胀、扩散开来!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如同拥有生命的活水,又似无形的场域。它以八戒所在位置为核心,向着四面八方、天上地下,急速蔓延、覆盖!
所过之处,天空仿佛蒙上了一层流动的水膜,映照着下方景象,微微扭曲。
大地之上,江河湖海、溪流井泉,凡是有水之处,水面都泛起了同样的混沌色光泽,仿佛与那覆盖天地的水元结界连成了一体。
甚至连空气中的水汽、生灵体内的水分,都隐隐与之共鸣,产生一种被温和而浩瀚力量包裹、守护的感觉。
不过数息之间,一个以天庭旧址为中心,覆盖范围极其广阔(虽不及哪吒火网集中,但借助水脉网络,影响范围更广)、将三界主要水脉节点及受污染严重区域都笼罩在内的“洪荒水元结界”,初步成型!
这结界并非坚不可摧的墙壁,而是一个动态的、由纯粹水元法则构成的“包容性场域”。它的主要作用并非防御外敌,而是“隔离”与“净化”。
结界之内,所有被混沌之气与魔神残能污染的水体、水脉、乃至与水相关区域的污染能量,都被这浩瀚柔和却又无孔不入的水元结界之力“包裹”起来。结界之力如同最温柔的母体,将那些“浊气”与“污染”暂时“安抚”、“隔离”,阻止其进一步扩散、渗透、与洁净水元深度融合。同时,结界内充盈的、回归本源的水灵之气,也在以一种极其缓慢、却持续不断的方式,渗透、消磨、转化那些被隔离的污染能量,试图将其重新“净化”为无害甚至有益的水灵成分。
从外界看,受污染水域的颜色似乎变得更深、更“静”了,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膜包裹,但那种令人不适的侵蚀感和恶意却大大减弱。
“结界已成!”八戒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充满力量,传遍四方,“此结界将长期维持,持续净化水脉污染。四海龙族需轮班值守,维持四海大阵运转,补充结界消耗。各地水神、河伯,需密切监控辖区水脉状况,配合结界疏导净化之力,遇有异动,立即上报!”
四海龙王及天下水神感应到结界中那浩瀚而熟悉的水元之力,心中大定,纷纷领命。
结界之外,悟空、杨戬、哪吒等人也松了口气。他们能感觉到,那种随着水汽弥散、隐隐侵蚀身心的“污浊感”,在结界成型的瞬间,被明显隔绝、削弱了。
“成了!”悟空咧嘴一笑,“这下子,水里的麻烦算是暂时关进笼子了!”
杨戬天眼扫视,也点头道:“结界稳定,隔离有效。虽不能立刻根除污染,但确为后续彻底净化争取了宝贵时间和创造了条件。龙族此番,功不可没。”
哪吒看着那覆盖天地、波光流转的混沌色水幕,感叹道:“以水治水,包容净化……天蓬元帅对水之道的运用,已近乎于‘道’了。”
水镜再次亮起,四海龙王影像重现,虽难掩疲惫,却个个精神振奋。敖广拱手道:“元帅神威,调和四海,立此不朽结界!我四海龙族,必竭尽全力,维持结界,净化水脉,以报元帅与新天恩德,亦为天下苍生尽一份力!”
八戒微微颔首,望向下方那在结界笼罩下、依旧残破却开始恢复一丝“平静”与“希望”的三界。
天河逆劫,弑神证道。旧神已陨,新序初立。然而,重建之路,步步荆棘。净化大地,涤荡水脉,仅仅是个开始。那高悬于所有人心头、正在紧锣密鼓筹备的“弑神弩”,以及弩成之后可能面对的、来自混沌深处或三界内部的更大挑战,才是真正的考验。
但至少此刻,水火相继,净天涤地,为这劫后余生、百废待兴的世界,争取到了一片可供喘息、可供耕耘的“净土”。希望的火种,已在这片被反复洗礼的土地上,悄然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