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缕黑烟在天上绕了三圈,突然扎进云里不见了。裂缝像伤口愈合般慢慢合拢,最后只剩道白印子。
静得出奇。
过了好久,铁牛吐了口带血的唾沫:跑了?
柳清鸢瘫在地上喘气,刚才疯长的草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她试着抬手,胳膊软得像面条。
陈砚被抬过来放在她旁边。他肩上那个血窟窿还在冒血,但人还清醒。
赢了?他哑着嗓子问。
算吧。柳清鸢偏头看他,你怎么样?
陈砚想笑,扯到伤口变成龇牙:死不了。
阿木跑过来,小脸上又是泪又是灰:陈砚哥哥,石头...石头都快不亮了。
他怀里抱着那些通道石,原本流光溢彩的石头现在灰扑扑的,像普通鹅卵石。
铁牛开始清点人数。他拖着半截锤杆在废墟里走动,时不时蹲下探探鼻息。越走脸色越沉。
活着的...他回来时声音发闷,不到三成。
没人说话。风卷着焦糊味吹过,远处传来压抑的哭声。
陈砚撑着想坐起来,柳清鸢按住他:别动,伤口会裂。
他望着满地狼藉,眼神发直:是我...
闭嘴。铁牛突然吼了一嗓子,再说这种屁话,俺跟你急。
有个断腿的队员正被人抬过去,听见这话咧咧嘴:首领,咱们...没给您丢人。
陈砚把脸扭到一边。
阿木蹲在那儿挨个检查通道石,突然了一声。他从青岚界那块石头底下抠出个小光点,像萤火虫似的飘在手心。
这是什么?
光点突然炸开,变成个虚影。是个穿青衣的女子,眉眼温和。
沐雨姐姐!阿木叫起来。
虚影朝众人微微躬身:感知到贵界危机,特分神前来。青岚界愿与盟友共渡难关。
说完就散了,变成几点星光落在伤者身上。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其他石头也陆续亮起来。熔火界的虚影是个红发大汉,嗓门震天:炎罡在此!谁欺负俺兄弟?
寂灵界的代表是个白裙女子,不说话,只轻轻挥手。那些哭嚎的伤员突然安静下来,眼神变得平和。
十界援军以这种方式陆续抵达。虽然只是分身幻影,但治疗的治疗,安抚的安抚,混乱的战场渐渐有了秩序。
铁牛抹了把脸:总算...没白忙活。
柳清鸢试着运转灵根,指尖冒出点绿芽又缩回去。还得养段时间。她叹气。
陈砚盯着天空那道白印子:它临走前说了什么。
说会带更多大军回来。柳清鸢回忆,要把所有凡界都变成养料。
阿木突然指着西边:
夕阳正往下沉,余晖给断壁残垣镀了层金。有鸟雀试探着落回焦黑的树桩上。
夜风起来,带着凉意。幸存的战士们开始搬运同伴遗体,动作很轻,像怕吵醒谁。
铁牛把半截锤杆插在最高的土堆上:来多少次都一样。
陈砚终于让柳清鸢扶着站起来。他走到城墙缺口处,望着正在打扫战场的人们。
下次...他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见了,我们会准备得更充分。
有人开始低声哭泣,接着哭声连成片。但哭着哭着,又有人笑起来,又哭又笑的。
柳清鸢靠坐在墙根,闭眼感受着微风。她摊开手掌,一株嫩芽从指缝钻出来,在月光下微微发亮。
阿木把那些暗淡的通道石小心收进匣子。他抬头时,眼睛映着星光。
等石头恢复好了,他说,我们去帮别的凡界。
夜深了,但没人去睡。伤员们互相包扎,能动的都在清理废墟。偶尔有人抬头看天,那道白印子还挂在那儿,像道疤。
陈砚走到主脑分身消失的大坑边,蹲下抓了把土。土里还残留着黑雾的气息,刺鼻子。
三个月。他捻着土末,最多三个月,它就会回来。
柳清鸢站到他身旁:够了。
什么够了?
准备的时间。她望向远处亮起的灯火,足够我们做很多事。
铁牛正在帮人抬石头,吼声在夜色中传得很远:轻点放!这还能用!
阿木跑过来,怀里抱着个水囊:陈砚哥哥,喝水。
陈砚接过水囊,没喝。他望着忙碌的人群,突然问:你们后悔吗?
一个正在搬尸体的汉子直起腰:后悔啥?
跟着我反抗。
汉子咧嘴,露出缺了颗牙的笑容:比当养料强。
月亮升到中天,清辉洒满焦土。都城像头受伤的野兽,在夜色中默默舔舐伤口。
但活着的人还在走动,还有声音,还有光。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