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思思低着头走了进来。她今日穿一身藕荷色襦裙,外罩淡青比甲,打扮得素净,眼圈却微微泛红,像是哭过。
“见过王妃,见过云裳姐姐。”思思福身行礼,声音有些哑。
卫若眉示意她坐下,温声问道:“怎么了?可是在造办处受了什么委屈?”
思思咬着唇,欲言又止。云裳善解人意地起身:“你们说话,我去厨房看看午膳备得如何了。”说着便退了出去,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待屋内只剩二人,思思才抬起眼,眸中已蓄了泪:“王妃,思思……思思不知做错了什么,梁王殿下他……他忽然不理会我了。”
卫若眉一怔:“承佑?他怎会不理你?他心性向来稳定,我从来没见他生过气,思思,你且细细说来。”
思思抽噎着,将事情原委道出。
原来元宵那夜,禹州城天星坊有灯会,思思与珍儿等人在孟承佑的带领下去游玩了一晚。
在夜市里街边小摊上,她看见一些颜色鲜亮的锦绳——那是用来编织玉佩缨络的。她想起孟承佑随身佩带的那块羊脂白玉佩,上面的缨络已经很旧,丝线褪了颜色,边缘也有些磨损。
孟承佑如今虽客居在禹州靖王身边,且还被皇帝禁了足,但他毕竟是先帝皇子,身份仍是十分尊贵。
思思觉得他佩着这样的旧缨络实在不相称,便买了最上等的金线掺银丝的锦绳,想着替他重新编一个。
“我等他取下玉佩放在案头时,趁他睡下,熬了一整夜编好了。”思思说着,眼泪又滚下来,“第二日一早,我悄悄将旧缨络拆下,系上新编的。本以为殿下见了会高兴,谁知……”
她顿了顿,声音发颤:“谁知殿下晨起看见玉佩,脸色骤变。他拿起玉佩看了许久,手指都在抖。我从未见过他那般神色……像是……像是痛极了,又像是怒极了。”
卫若眉心头一紧:“然后呢?”
“然后他什么都没说,只将玉佩收进怀中,再没有佩带过。”思思抹着泪,“自那日起,殿下待我便不同了。从前虽不会很亲近,但除了交代公事,偶尔也会说说话、开开玩笑。可现在……他与我除了必要的交代,再不多言半句。礼仪周全,却冷得像隔着千山万水。”
她抓住卫若眉的衣袖,哭得肩头颤抖:“王妃,思思真的不知道那玉佩有什么特别。我只是想让他佩个新的、好看些的缨络……我不知道哪里错了。”
卫若眉轻轻拍着她的手背,“思思别急,那你可问了他为什么?”
思思擦了擦眼泪,“梁王殿下的心思藏得很深,旁人猜不透他每日想什么。”
卫若眉怔住了,孟承佑心思藏得很深?自己为什么没有这种感觉?
卫若眉从小便与孟承佑相识,因孟承昭与她父亲亲近的缘故,孟承佑自少年时起,就经常出入卫府,卫若眉常常见他,只是那时卫若眉太小,与他们都玩不到一块。
在卫若眉儿时的记忆中,孟承佑是个十分安静的男子,除了各种礼仪打招呼,他很少说话。
后来孟承佑被派去驻守西境,一去就是四年,他走的时候,卫若眉也不过十三四岁,对他的印象不是很深,直到这次他回来参加自己与孟玄羽的婚礼,因孟玄羽与他关系极好,两人才真的熟络起来。
但卫若眉眼中的孟承佑完全不是思思描述的,“心思藏得很深的男人”,孟承佑跟孟玄羽在一起就像是个话痨,时不时要逗孟玄羽寻开心,两人在一起成天打打闹闹, 孟承佑还经常编孟玄羽的“小故事”气他。
是以,思思说的承佑的样子,与卫若眉心中的承佑的样子,完全无法重叠,卫若眉甚至觉得孟承佑简直就是有些孩子气。
沉吟了片刻,卫若眉收回了思绪:“那思思姑娘,你的意思是让我帮你问下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吗?”
思思含泪点头:“正是,王妃,你与殿下情同兄妹,你来问他必会相告,思思希望能补救一二。
“那好吧,思思姑娘莫急,也不是什么天塌了的大事,你先回去,我寻个机会来问他。”
思思行了礼,正要告退,卫若眉想起什么,又问道:“那你原来拆下来的缨络可在?”
思思道:“原来的那个缨络的编织方法极是复杂,但很好看,我想跟着原方法的样编个一模一样的,谁知我慢慢将它拆成线团之后,却怎么也编不了原来的样子,只得另编了一个款式。那旧的缨络已经被我拆成了一团乱线了。”
卫若眉再次点点头,“那行,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什么也不要说,此事我来想办法周全吧。”
“谢王妃。”思思终于一展笑颜,轻盈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