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我叫米莎,姓氏的话不重要,反正我已经忘记了。”
夜幕降临,零星柴油发电机嗡鸣声,千百个临时拼接的窗口渗出幽蓝微光,像坠落在废墟带的星群。
气温逐渐走低,江风一吹,让人稍稍感到寒冷。
不,完全是冷透了。
这是待在塔露拉身边时压根没有体验过的感觉。一落到连供电都成问题的下城区,才真正感受到真正的寒意刺骨。
真不知道米莎和那些在躺在地上、裹着破布纸壳子入眠的孩子们是怎么扛过来的,难不成这也是泰拉人不值一提的种族天赋?
——也太地狱了。
不过,比气温更地狱的,是眼前这位毒舌少女。
“虽然有点突然,但大学生你对十来岁的少年少女很感兴趣吧?”
“……什、什么?”
“我都看到了,你看着跟在你身边的小孩子、还有看着我们的眼神,总感觉很恶心。”
“你给我去看眼科。”我微笑。
“要不起,没钱。”
搞什么啊。我这明明是想要帮助需要帮助的小孩子却不知道怎么开口的社恐大学生的眼神,为什么会被这家伙扭曲到这种程度。
说到底我是为了什么才跑到这里,在这黑压压的、垃圾气味的空气中,坐在那孩子旁边不厌其烦做着自我介绍。
“虽然当着孩子的面不太好,可你真的一脸命苦样唉。”凯文火上浇油。
“谢谢提醒,而且你已经说了。”
我无力地垂下肩膀,明明夜晚才刚刚开始,人却已经累麻了。
“那么米莎,我再问一次。你的监护人呢?”
“死了。”
死了?
“那你弟弟呢?”
“明知故问?”米莎眯起眼睛,晃了晃没有修剪的指甲——她称它们为自己的“爪牙”。
好吧。连零食包装袋都撕不开的爪牙。
而她那出场到现在连名字都还没机会出现的弟弟,根本不知所踪。
大概率是被黑蛇当作工具利用,用完之后就随手丢弃了。
说到底——是科西切害我。
“其实我是来履行承诺的,米莎。”摇头甩开不愉快的回忆,我深吸一口气看着这孩子的眼睛说:“记得吗?我答应过你,要帮你找到家人。”
“……”
在短暂的沉默中确认了我并没有说笑,米莎仿佛瞬间泄气一般咋舌。
她撇过头,看向那些蜷缩在废弃物之中的幼童们,脸上浮现一种不合年龄的挫败与疲惫。过了好一会儿,直到我以为她不会再发表意见时,才轻轻发出微不可闻的叹息:“事到如今,正义的英雄这种角色已经过时了。”
——她露出我似曾相识的悲伤表情。
“不会过时的。”
我挺直脊背,以清脆响亮的声音说下去:
“如果不愿意相信我,就请你相信整合运动吧。”
“我们的目标是给这片大地所有的感染者一个归宿,这个目标一定会完成。”
“我们与命运较量良久,擅长精准切开它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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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我这么信誓旦旦,少女露出像是看到从动物园跑出的野生动物般的表情,将视线从我身上彻底移开,语气冰冷断言。
“……你是那种会早死的理想主义者。”
“我不想成为没理想的人。”我脱口而出。
“……”
米莎低下视线,默默抚摸熟睡中的孩子们的肩膀、背部,好一会,才重新看向我,眼神复杂:“你是傻瓜……不过——我并不讨厌。”
“——谢、谢谢?”
我头一歪,差点没反应过来。
这算什么?算是劝服成功了吗?为什么感觉脸颊突然微微发烫。
居然被十几岁的幼女打直球的方式可爱到了!
猝不及防,背部突然传来剧痛,感觉像是挨了一记铁砂掌,吃痛到我眼泪差点不受控制流出来。
猛一回头,只见原本一直守在我身后的凯文突然贴过来,又开始作妖。
“你干得好啊,大学生。”
“哈?”
“出趟外勤就能招到新的牛……同胞!真不愧是你,充满魅力又危险的反派角色。”
“你说什么鬼?”
这像坏掉的地下水井盖一样突然喷涌的如同粪便般的词汇量是怎么回事,刚刚是想说‘新牛马’对吧?绝对是新牛马对吧!我长得很像雇佣童工的混蛋吗?而且这堆单词和我有一毛钱关系吗?活该你作文不及格啊!
我还没来得及解释,米莎已经开始用轻蔑的眼神看我。
“……如果你是想骗我的话,最好赶紧打消念头,我身上可没有什么好骗的。”
“他在胡说八道!”我用尽全身拼命否定:“我为什么要跑到这种地方来骗一个未成年?是有什么好处吗?信号都断了还图你流量吗?”
“……又在说人听不懂的话。”
但始作俑者凯文的注意力已经飘走了,甚至连一直守在边缘废宅边缘的AcE,也向这边探头发出警告。
“抱歉,大学生,打断你们一下。我有不好的预感。”AcE皱着眉。
原来不知何时,晴朗的天空下起蒙蒙细雨。
顺着AcE所指,上城区方向,高楼林立、灯火通明,建筑边缘的示廓灯依旧按时闪烁,看上去一切如常。
——至少在我眼中是这样。
不过如果两位身经百战的战士都感到不安,证明一定有什么危险正在逼近。
我移动视线,寻找危机任何可能藏匿的地点。
就在这时,某个屋顶上突然闪过一丝微光。
铳口焰!
意识到那是什么的瞬间,我心跳一滞,全身冻结,来不及发出声音就扑过去按住米莎的脑袋。
“呜啊!”
同一瞬间,AcE高举盾牌,用身体将我们三人死死护住。
激烈的灾难来袭。
在玻璃破碎与废墟爆炸的交响乐洗礼下,米莎发出悲鸣。孩子的惊叫在冲天火光中显得那么微弱,爆炸一波接着一波,甚至像是经过设计的连续打击,让我们连撤退的方向都看不清。
尘烟、瓦砾、尖锐的金属撕裂声混成了一首混乱的夜曲。
我艰难地压住翻涌的思绪,只觉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唔……这种攻击密度,简直就像是开了上帝之眼一样。”我咬牙,想起事先拜托信使打探的情报,“难不成是——企鹅物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