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我没能从梦中醒来。
“我的女儿……你的确很出色。你不惜与之前你拥有的一切决裂,也要换取一条不同以往的道路……感染者会为你辟开别样的领土。你所要做的事情将在这片乌萨斯大地上绝无仅有。”
科西切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却比任何威吓都更加可怕。
我剧烈地喘息着,用尽全身力气抵抗那无处不在的精神侵蚀
“呃啊——!”我像是在对自己呐喊。
我看见自己被愤怒仇恨与恐惧驱使,猛地踏步前冲!
剑锋精准而冷酷地没入科西切的胸膛,发出沉闷的撕裂声。
我看见温热的血液溅上我的手腕和衣襟。
科西切的身体软倒下去,歪在他的座椅旁,那双终于失去所有神采的眼睛,却仍朝着我的方向直直投来。
直到肉体死去,科西切也依然泰然自若,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他的身上,也嗅不出恐惧的味道。
而我——
只有我。
“呼哧——呼哧——”
我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以及鲜血滴落在地毯上的轻微噗嗒声。
死寂重新笼罩了大厅,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窒息。
我站在那里,因为过度惊骇而神情呆滞。那把华丽的剑尖垂向地面,血珠沿着锋刃滑落。手臂上,那处自行嵌入源石碎片的地方,隐隐传来灼痛。
没有解脱,没有快意。只有一片巨大的、冰冷的空虚,以及……那萦绕不散的最后低语,像一枚冰冷的种子,深植心底。
我猛地转身,不愿再看那具尸体。
努力咬紧的牙关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我深呼吸好几次,扭头就推门走出去。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我越走越快,直至奔跑。
我需要逃离这座巨大的、华丽的囚笼,逃离这座他统治的城市,将追捕的喧嚣远远抛在身后。
寒风卷着雪沫扑打在她脸上,却吹不散那彻骨的寒意和脑海中的声音——
“塔露拉,记住。”
“你的终点也在我。”
80
一望无际的冻原,我行走在冰封的冻土上,头顶是横贯天空的银河。
寒风卷着雪沫扑打在脸上,却吹不散科西切那彻骨的寒意和脑海中的声音。
遥远的地平线上,似乎有一个村庄正在欢庆某个古老的传统节日。张灯结彩,人影绰绰,热闹非凡的喧嚣声甚至隐约随风飘来,带着一种虚假的、诱人的温暖。但那一切,都像是晃动在炙热沙漠尽头的海市蜃楼。无论我怎样咬紧牙关,怎样拼尽全身力气向前挪动脚步,它永远停留在那无法触及的远方,嘲笑着我的徒劳。
最终,体力与意志力同时宣告枯竭。我再一次重重地摔倒在光滑如镜的冰面上,刺骨的冰冷瞬间穿透衣物。这一次,连重新爬起的一丝力气都彻底消耗殆尽了。只能无力地伏在冰面上,任由寒意一点点吞噬残存的体温,听着自己心脏微弱而不甘的跳动。
我试图呼唤体内那股以巨大代价换来的力量,但那源石技艺的火焰仿佛也被这极寒冻结,沉寂在深处,毫无回应。
就在这时,一个漆黑的人影,从视野最边缘的暗处,以一种绝对平静的姿态靠近。
他无声地行走在风雪中,仿佛本身就是这片冻原的一部分。最终,他在我面前停下脚步,投下的阴影彻底笼罩了我。
“……”我瞪大了眼睛。
一身纯黑、看不出任何材质与纹理的贴身作战服,将他挺拔的身形勾勒出来,却更添神秘与冷硬。以及,那将他面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兜帽。覆在他脸上的,是一面光滑的、如同护目镜般的单向镜面,它冰冷地反射出我此刻狼狈至极、濒临崩溃的脸——苍白、脆弱、写满了绝望。
“已经是极限了,如果你再不将思维回收,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他淡淡说。
而我像是遭到了重击,脑袋一片空白。
短暂的呆滞过后,一种荒谬绝伦、甚至带着点被戏弄的愤怒感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
“搞什么啊?”
我终于又有力气站起来。确切地说,是我猛地从那种沉浸式的、属于“塔露拉”的绝望角色扮演中惊醒了过来——
整合运动的大学生。
这个才是我。
“这是什么新型的整人节目吗?还是我又中了什么装神弄鬼的源石技艺?好端端玩这么一出?”
我一边揉着仿佛真的被冻僵的太阳穴抱怨,一边近乎粗暴地用意念将这片令人窒息的绝望冻原,瞬间切换成了一望无际的、散发着青草芬芳的舒缓草地,顺便一屁股坐了下来,感受着身下真实的柔软触感。被半片薄云温柔遮挡的太阳默默悬挂在我们头顶,视野里的一切重新变得明亮、生动、温暖起来。
因为没办法把眼前这家伙的头拧下来当球踢,我只能不断破坏周遭优美的环境来宣泄心中的不满。
“别生气,你现在正在前往龙门的路上。”预言家不疾不徐解释:“你不是很喜欢看科幻电影?那应该记得盗梦空间吧。你现在的状况就有点像是梦中梦,你太在意塔露拉和科西切它们的事,所以潜意识就穿出去了,体验了一把她某个时间线上的可能性。”
“不过你现在回来了,平安无事。可喜可贺。”他满意地点点头,翘着脚,侧身为我和他自己各来了一杯热茶,用的还是我留在整合运动宿舍的烧水壶。
“说得那么玄乎,可惜我不是小李子,塔露拉杀不了黑蛇。”我撇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个道理懂不?你死了那个老登都不会死。”
“我喜欢这个理论。”预言家笑得很灿烂:“其实我没想这么多,毕竟科西切总是要死的。”
“啊?哦。”
此话一出,神效地解除了我排山倒海的愤怒。
“是嘛是嘛,人总是要死的。”我下意识地重复着他的话,狠狠蹂躏着手边的草叶,试图平息刚才那场“沉浸式体验”带来的杀人冲动后遗症,“‘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却已经死了’课本里就是这么教的。”
预言家只是笑笑,没有再说些什么。
我们就这样沉默着,并肩坐在柔软的草地上,看着远处虚假的云卷云舒,直到日暮西沉,金色的余晖将一切都染上温暖的色调。他微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提醒道:“时间到了,该走了。马上就要到关键节点了,希望你能记住这种感觉。”
“什么感觉?坐在草坪上发呆的感觉?这不是我天生就会的嘛?”
太阳又落下了,四周的光线迅速消失,气温开始明显下降。
夜里的云层变得更厚,所以看不到一颗星星,只有一片沉闷的、不透光的深蓝。
“不,是剑刺穿胸膛的感觉,夺去他人性命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