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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怔地看着实验台上散落的源石碎片,忽然意识到——答案一直都藏在事物的阴暗面。因为离得太近,反而总是被忽略。
“这是……第几次了?”
我拿起那枚棱角分明的源石结晶,毫不犹豫地刺入左臂。尖锐的疼痛瞬间炸开,鲜血顺着瘦削的手臂蜿蜒流下。
但除了这道新添的伤口,什么都没有发生。
痛感逐渐清晰起来。
可这并非感染者们承受的那种地狱一般的疼痛,那只是我内心的良知在诅咒我。
面前的仪器还是重复着毫无变化的结果:细胞与源石之间没有任何融合迹象,就像水滴无法融入滚烫的油。
“原来……如此。”
我已经找到答案。
“源石不会感染我,这是它还只是能源项目时便设下的保险。”我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实验室中盘旋:“利用这点,以我的血清为媒介,便可以缓和矿石病的病症。”
“虽然这种药物暂时无法量产,但我想……既然源石已经把大家塑造成了与我们相差无几的形态,那么,总能找到替代我身体的办法制造血清……”
“无论眼下的问题有多么复杂,要巴别塔能拿出有效的矿石病药物,支持我们的萨卡兹……不……整片大地上支持巴别塔的人将会不计其数。”
“到那时——”
话到嘴边,我不由自主停了一下,唇边浮现出一丝苦笑。
“到那时,我们就可以平静地、幸福地、安稳地等待源石孕育一个不必终结的未来。”
普瑞塞斯停了下来,用诘问的眼神望向我。
“你所说的我们,是你和凯尔希还有这片大地上的人们吗?还是说,你和我?”她问。
这个问题刺穿了我所有的防备,熟悉的痛楚再次蔓延开来。我明白了她话中的深意,刚才的喜悦瞬间消散。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沉默,我们各自作着思考。
普瑞塞斯许久没有作声。像往常一样,我们并肩站在罗德岛的甲板上。远处的地平线被源石结晶和密集的植被覆盖,天空中漂浮的流云不断越过我们头顶。
就像我醒来时一样,她一个人站在甲板上,仿佛已经过了千万年。
她凝神盯着我,我觉得她犀利的目光仿佛看进了我内心的最深处。不用回答,我知道她已经明白了一切。
“这样好。”她轻声说,“这才是你。”
“——”
我看向她,喉咙像是被堵住了。
直到冰凉的液体滑过脸颊,我才意识到自己在流泪。我凝视她许久,最终张开双臂缓缓将普瑞塞斯拥入怀中,仿佛拥抱一个即将逝去的世界——
普瑞塞斯没有拒绝,她把脸贴在我的胸口,我一时间看不到她的表情。
就在这时,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猛地贯穿了我的胸膛。
我低下头,看见鲜红的血液正从心口那道狰狞的伤口中汩汩涌出,染红了少女总是习惯穿着的白色外套。
痛楚如潮水般淹没了理智,每一寸神经都在尖叫。
可我动也不动,雕塑般紧紧抱着她,不愿与她分开。
眼前画面开始轮转:
躺在培养液中凯尔希的脸……闪烁着橙色光芒的源石……前文明……塔卫二……我所爱着的那些事物……
我……要死了吗?
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飞速涣散,我的手最后还是无力地垂落,紧接着身体不受控制倾倒,视野逐渐一片漆黑。
普瑞塞斯微笑着将我安置在大腿上,低下头。
长发垂下遮住了她的脸。
最后一丝知觉消散前,我仿佛看到她微笑着用手温柔拂过我的头顶。
她说:“既然如此,我们就继续等待吧。”
“在你自己下定决心之前,我都不会强求你——”普瑞塞斯的微笑在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无比清晰,也无比遥远,“我永远不会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你。”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宇宙基石般的承诺:
“我永远不会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你。”
我闭上了双眼。
直到,伸出手,再次伸出手,从石棺中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