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那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这片被爆炸声肆虐过的废墟中,显得异常清晰。
我趴在地上,意识已经开始涣散,但我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远处的师傅。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捏碎那个看起来很重要的令牌。
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有大事要发生了。
“老东西!你……”对面的假钟表匠,在看到那个龙形令牌的瞬间,脸色就变了。而当他看到师傅毫不犹豫地将其捏碎时,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恐万状的表情,甚至比刚才面对爆炸时还要恐惧。
他指着师傅,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刺耳:“你疯了!你竟然敢启动‘龙渊’!?”
“龙渊?”钟表匠也愣住了,他看着师傅,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局长!你……”
师傅没有理会他们的惊呼,他只是平静地看着钟表匠,眼神里带着一种托付的凝重。
“钟表匠,听令。”师傅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带他们两个,活下去。”
“告诉第九局,‘龙王’殉国,‘龙渊’预案,正式启动。”
说完,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疯狂,一丝快意。
“为了我的徒弟,为了华夏的未来,用你们这帮杂碎的老巢来陪葬……值了!”
他话音刚落。
“呜——呜——呜——”
整个庞大的地下基地,突然响起了一阵比刚才还要凄厉,还要急促的警报声!
所有白色的照明灯,瞬间变成了刺眼的血红色,疯狂地闪烁着。
一个冰冷、机械的电子合成音,在基地的每一个角落,循环响起:
【警告!警告!核心反应堆发生不可逆转的连锁故障!能量核心即将崩溃!本基地将于十分钟后启动最终自毁程序!重复!核心反应堆发生不可逆转……】
自毁程序?
核心反应堆?
我脑子嗡的一声,瞬间明白了。
师傅他……
他要用自己的命,拉着整个“摇篮”,拉着衔尾蛇在瑞士的心脏,一起下地狱!
“疯子!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假钟表匠彻底崩溃了,他指着师傅,语无伦次地嘶吼着,“收藏家大人不会放过你的!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大屏幕上,收藏家那模糊的身影,最后闪烁了一下。
我仿佛看到他那张模糊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恼怒和错愕的情绪。
紧接着,“啪”的一声,屏幕彻底黑了下去。
通讯,被切断了。
“撤!快撤!所有人放弃任务!立刻从紧急通道撤离!”假钟表匠再也顾不上我们,他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惊慌失措地转身,就想带着他的士兵逃跑。
但,已经晚了。
“轰隆隆……”
整个基地,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仿佛一头被激怒的远古巨兽,正在从沉睡中苏醒。
天花板上的金属板和线路,如同雨点般砸落下来。
脚下的地面,裂开一道道狰狞的缝隙。
四面八方的通道里,传来了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和恐慌的尖叫声。
“想走?”师傅冷笑一声,他拖着受伤的身体,手持唐刀,如同一尊不可逾越的战神,挡在了假钟表匠和那些士兵的面前。
“你们,都得留下!”
“杀了他!给我杀了他!”假钟表匠状若疯癫,指挥着士兵向师傅冲去。
然而,在死亡面前,命令已经变得苍白无力。
大部分士兵都乱了阵脚,四散奔逃,寻找着根本不存在的生路。
只有少数几个死忠分子,还悍不畏死地执行着命令。
“走!”
钟表匠反应极快,他冲过来,一把将我从地上架了起来。
我的半个身体,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林澈!”他冲着我怀里昏迷的林澈喊了一声。
林澈悠悠转醒,眼神还有些迷茫,但很快就看清了眼前的状况。
“叶子!龙王!”他看到我和师傅的惨状,惊呼出声。
“别废话!快走!不想死就跟上!”钟表匠低吼道,他架着我,转身就向着一个方向冲去。
“师傅!”我趴在钟表匠的肩膀上,看着在远处,独自一人,被几个重甲士兵和假钟表匠围攻的师傅,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呐喊。
他的背影,在摇晃的灯光和不断坠落的碎石中,显得那么的苍老,却又那么的伟岸。
他没有回头,只是挥舞着手中的唐刀,将一个冲上来的士兵,一刀枭首。
鲜血,染红了他那身破烂的中山装。
“快走!这是命令!”
师傅的咆哮声,穿透了爆炸和轰鸣,清晰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命令……
又是命令……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从我进狼牙的第一天起,师傅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服从命令。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可是……可是这一次,我做不到!
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个人,留在这里等死!
“放开我!我要去救师傅!”我疯狂地挣扎着,想从钟表匠的身上下来。
但那该死的药剂副作用,让我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所有的挣扎,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你给我冷静点!”钟表匠怒吼道,“你现在过去就是送死!你想让你师傅白死吗?他启动‘龙渊’,就是为了让你活下去!你他妈的给我清醒一点!”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从我的头顶,狠狠地浇了下来。
是啊。
师傅用自己的命,换来了我们逃生的机会。
我如果现在回去,不就是辜负了他吗?
活下去……
带着他的期望,活下去……
然后,把衔尾蛇,把收藏家,连根拔起,为他报仇!
我停止了挣扎,任由钟表匠架着我,在崩塌的基地里,疯狂地穿行。
林澈也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紧紧地跟在后面。
“这边!”钟表匠对这里的地形似乎了如指掌,“我知道一条秘密的紧急逃生通道!是最高级别的权限才能开启的!”
我们跟着他,在迷宫般的地下通道里,左穿右拐。
周围,到处都是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和衔尾蛇的士兵,他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撞,哭喊声,求饶声,不绝于耳。
末日,降临了。
“轰!”
我们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我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只见我们刚刚跑出来的那片焚化炉区域,整个天花板,都塌了下来,将所有的一切,都掩埋在了下面。
师傅……
我的心,猛地一揪,痛得无法呼吸。
“别看了!快走!”钟表匠低吼着,加快了脚步。
终于,在一个偏僻的角落,他停在了一面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合金墙壁前。
他在墙上摸索了一阵,按下了某个隐蔽的开关。
“嗡——”
墙壁,无声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垂直向下的漆黑通道。
“快!进去!”钟表匠催促道。
他先是将我推了进去,然后是林澈。
就在他自己也准备进来的时候,他的脚步,顿住了。
他猛地回过头,看向我们来时的方向。
通道的尽头,烟尘弥漫中,两个身影,一前一后,正踉踉跄跄地向这边冲来。
是师傅!
还有那个阴魂不散的假钟表匠!
师傅的身上,又多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一条胳膊,无力地垂着,显然是断了。
而那个假钟表匠,更加凄惨,半边身体都血肉模糊,像是被炸弹近距离轰过,但他依旧像一头疯狗,死死地追在师傅身后。
“快走!”师傅看到了我们,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冲我们咆哮道。
然后,他猛地转身,迎向了那个假钟表匠。
他没有再用刀,而是张开双臂,像一头苍老的雄狮,用自己的身体,狠狠地撞进了假钟表匠的怀里。
他抱住了他。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他死死地锁住。
“一起……下地狱吧!”
我听到了师傅最后的,带着解脱的笑声。
“不——!”
我嘶吼着,想要冲出去。
但钟表匠,却按下了通道旁的另一个按钮。
“嗡——”
我们面前的合金大门,开始缓缓关闭。
我眼睁睁地看着,师傅抱着那个疯子,被崩塌的天花板,彻底淹没。
黑暗,将一切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