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
合金门彻底关闭的瞬间,我的世界,也仿佛被抽离了所有的光和声音。
脑子里,只剩下师傅最后那个笑容,和那句“一起下地狱吧”。
“师傅……”
我跪在地上,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哀鸣,拳头一下又一下地,无力地砸在冰冷的合金门上。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那个在我少年时,把我从泥潭里拉出来,教我本事,教我做人的师傅。
那个在我犯了错,被所有人唾弃时,依旧护着我,告诉我“孤狼永远是狼牙的骄傲”的师傅。
那个在我退役后,还时常托人给我送来他亲手做的腊肉和药酒的师傅。
那个总是一脸严肃,却会在我生日时,笨拙地给我唱生日歌的,像父亲一样的师傅……
就这么没了。
为了救我,他启动了“龙渊”,用自己的命,和敌人同归于尽。
而我,只能像个懦夫一样,躲在这冰冷的铁壳子里,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活埋。
我算什么兵王?
我算什么孤狼?
我连自己的师傅都保护不了!
“啊——!!!”
无尽的悔恨,自责,和滔天的愤怒,像岩浆一样,在我胸中爆发。
我仰天嘶吼,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
“叶子!叶子!你冷静点!”林澈也跪了下来,他想抱住我,但他的身体同样虚弱,被我一把推开。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我的脸上。
我被打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我抬起头,血红的眼睛,瞪着打我的人。
是钟表匠。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冰冷,没有一丝感情。
“清醒了吗?”他冷冷地问道。
“你他妈……”我挣扎着想爬起来揍他,但刚一动,就牵动了全身的伤口,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想打我?”钟表匠蹲了下来,和我平视,“可以。等我们活着出去,我让你打。但现在,你给我听好了。”
“龙王启动‘龙渊’,不是为了让你在这里像个娘们一样哭天抢地,自怨自艾的!”他的声音,如同冰锥,一字一句地扎进我的心里。
“他是为了让你活下去!是为了让你,去完成他没有完成的事情!是为了让你,把收藏家那个杂碎的脑袋拧下来,给他报仇!”
“你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对得起他吗?对得起他用命给你换来的机会吗?”
“叶小凡!你给我听着!你不是一个人!你他妈是龙王选的传人!是第九局的利刃!你要是就这么垮了,龙王在天之灵,都不会瞑目!”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我的心上。
是啊……
我怎么能垮了?
师傅死了。
这么多条人命,都因为我,而葬身在这场黑暗的战争里。
我有什么资格倒下?
我有什么资格去死?
我要活着。
我要像一根钉子一样,顽强地活着。
然后,我要让收藏家,让整个衔尾蛇,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千倍,万倍的代价!
我眼中的疯狂和绝望,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万年寒冰般的冷静和杀意。
我看着钟表匠,沙哑地开口:“我没事了。”
钟表匠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确认我不是在说胡话后,才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这就对了。”他说道,“龙王没看错人。”
“轰隆隆——”
就在这时,整个垂直通道,都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
我们头顶的上方,传来了一阵阵沉闷的,如同雷鸣般的爆炸声。
是核心反应堆!
它开始爆炸了!
“没时间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钟表匠脸色一变,他走到通道的一侧,打开了一个控制面板。
那里面,是一排复杂的按钮和拉杆。
他熟练地操作着,随着他的动作,我们脚下的平台,开始缓缓地向下沉去。
原来,这是一个简易的升降梯。
“这里是……”林澈扶着墙壁,虚弱地问道。
“‘摇篮’建造初期,用来运送大型设备的备用通道,后来废弃了。”钟表匠一边操作着平台下降,一边解释道,“它的出口,在山体的另一侧,一个被废弃的矿洞里。这是唯一不被主系统监控的逃生路线。”
平台下降的速度不快,但很平稳。
通道里一片漆黑,只有控制面板上发出的幽幽绿光,照亮了我们三个人的脸。
死一样的沉默。
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林澈在为劫后余生而庆幸,也在为师傅的牺牲而悲伤。
而我,则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收藏家那张模糊的脸。
我发誓,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撕下他的面具,让他为今天的一切,忏悔。
不知下降了多久,平台终于“哐当”一声,停了下来。
“到了。”钟表匠说道。
他打开了平台侧面的另一扇门。
一股潮湿,带着泥土和铁锈味的空气,涌了进来。
门外,是一条漆黑的,看起来已经废弃了很久的矿洞。
钟-表匠率先走了出去,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型的战术手电,照亮了前方的路。
我和林澈,相互搀扶着,跟在他身后。
“我们安全了?”林澈问道。
“暂时。”钟表匠说道,“但衔尾蛇的势力遍布全球,我们必须尽快和第九局在欧洲的潜伏人员取得联系,然后想办法回国。”
“师傅他……启动的那个‘龙渊’预案,到底是什么?”我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钟表匠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转过身,手电的光,从下往上,照着他的脸,显得有些阴郁。
“‘龙渊’,是第九局的最高级别指令,也是最后的指令。”
他缓缓说道:“每一任第九局的局长,在继任的时候,都会被授予启动它的权限。这个预案,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在局长确认自己无法生还,或者被捕后可能泄露最高机密的情况下,授权第九局在全球范围内的所有潜伏力量,动用一切手段,不惜任何代价,对当前锁定的最高威胁目标,进行毁灭性的打击。”
“这是一种……同归于尽的焦土战略。一旦启动,就意味着全面升级。”
我倒吸一口凉气。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假钟表匠会那么恐惧了。
师傅这不仅仅是毁掉了“摇篮”,他是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向整个衔尾蛇组织,正式宣战!
“那我们……”
我刚想再问些什么,走在最前面的钟表匠,突然停下了脚步,猛地举起了手,做了一个“停止前进”的战术手势。
同时,他“啪”的一声,关掉了手电。
矿洞里,再次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怎么了?”林澈压低声音问道。
钟表匠没有回答,我只能听到他那压抑到极点的呼吸声。
我也屏住了呼吸,侧耳倾听。
黑暗中,我听到了一阵轻微的,“沙沙”的脚步声。
有人!
在这废弃的矿洞里,除了我们,还有别人!
是敌人?是衔尾蛇的漏网之鱼,也从别的通道逃到这里来了?
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准备迎接一场新的战斗。
脚步声,越来越近。
那个人,似乎并没有隐藏自己行踪的意思。
终于,他在离我们不到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黑暗中,一个清冷的,带着一丝焦急和不确定的女声,响了起来。
“……是你们吗?”
“……叶小凡?”
这个声音……
我浑身一震。
这个我刻在了骨子里的声音……
是她!
怎么会是她!?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钟表匠却先一步,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带着颤抖和激动的声音,低声喊出了一个名字。
“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