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说您今日回来,让奴婢赶紧来寻您,说眼下只有您能劝住公主。”
“世子!殿下绝不能杀了驸马啊!要是真杀了,名声就全毁了,那些御史定会弹劾暴虐无德……”
丫鬟说得又快又急,段骁阳如何不明白她话语中的意思。
杀夫是恶逆之罪,当朝长公主怎可沾染半分?
他侧头看了林楚悦一眼,林楚悦朝他轻轻点头。
她也懂了,不管是杀了驸马还是杀了那个梅梅,一旦闹出人命,月华长公主便从受害者变成了施暴者,于礼法、名声都是灭顶之灾。
“带路!”段骁阳沉声道。
丫鬟擦擦眼泪,爬起来,转身便走,“世子跟我来,驸马把那女人安排在松涛居。”
松涛居在云栖山庄最西头的一处独立院落,因院外有片松林,风吹松林如涛声阵阵而得名。
此刻松涛居院门打开,里头一片混乱。
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孩童哇哇大哭的声音,还有哀哀恳求“公主息怒”的妇人声音。
段骁阳大步跨进院门,林楚悦紧随其后。
只见院中,戚家人跪了一地。
驸马戚元青一身玉色暗纹锦袍,鬓发微乱,脸色煞白。他身前半步,月华长公主一身绯红宫装,手持长剑,剑尖正抵在他咽喉处。
戚元青父亲,也是戚家家主的戚俊,还有戚元青母亲朱氏跪在左侧,口中哀求着让长公主放下长剑。
右侧则跪着个身穿银红色衣裙玲珑身段的年轻妇人,她满脸泪痕怀里紧紧搂着两个哭的撕心裂肺的孩子。
那两个孩子中,女孩约莫三四岁,男孩看着得有六七岁的样子。
男孩一边哭一边朝长公主尖声喊道:“坏女人!你这个坏女人!不准杀我爹爹!”
月华长公主丝毫没有被院子里的嘈杂影响,她面色沉静如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戚元青。
“姑母。”段骁阳大步走上前。
戚元青见着他如同见了救命稻草,急急喊道:“正暄,快!快劝劝你姑母!”
长公主闻声回头,看见段骁阳,轻轻叹了口气,面上显出一丝疲惫。
段骁阳走到他身侧,伸手握住剑柄,唤道:“姑母”
长公主没说话,顺势松了手,任由他将长剑收走。本来也没真想杀了戚元青,她理智没丢。
“本宫没想到今日跟你凑一块儿了。”长公主不再看驸马戚元青,“原想着不打扰你,让山庄今日为你空出来的。”
戚父戚母见儿子危机解除,不由舒了口气。
那男孩从年轻妇人怀中钻出来直奔戚元青,抱着他的大腿哭道:“爹爹,爹爹咱们回家吧。”
长公主厌恶地扫了他们一眼,目光转向段骁阳身后的林楚悦,眼神锐利。
段骁阳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长公主挑了挑眉,打量着林楚悦。
林楚悦上前,福身行礼:“臣女林楚悦,参见长公主。”
“免礼。”长公主抬手,对身后的人吩咐,“再搬两张椅子来。”
她走向院子正前方那张紫檀木圈椅率先坐下,姿态优雅从容,仿佛刚才持剑杀人的女子不是她。
很快,又有两张同样的紫檀木椅被抬到圈椅旁。
“坐吧。”长公主招呼了一句,看向林楚悦,唇角带着淡淡笑意,“林四小姐,第一次见面,就让你看到本宫家丑,实在失礼。”
“不过……”她话音一转,“也好,本宫正缺个外人见证。你既来了,便在一旁看着吧。”
她语气平静,可众人都听到了那森森寒意。
院子中除了那两个孩子还在抽噎,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喘。
戚母朱氏更是把那小女孩从年轻妇人怀里拉出来,自己抱着,把小女孩还在抽泣的嘴死死捂住。
月华长公主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叩着扶手。
“咚、咚、咚……”
每一声叩击,都像敲在戚家人心上。
“驸马,”她终于开口,一字一顿,“不介绍一下?”
戚元青额头渗出冷汗,求救似的望着段骁阳,段骁阳目光如冰,冷冷注视着他。
“公主,这是、这是我父亲母……”
“父亲母亲早在成亲时就拜见过,无需介绍。”长公主打断他。
“是,是。”戚元青擦擦额头的汗,嘴唇哆嗦着:“这,这是我二嫂梅氏,这两个孩子是……是二哥的遗孤。”
“哦?”长公主挑眉,“二嫂?遗孤?”
她目光落在梅氏脸上,细细打量。
梅氏被她看得浑身发冷,下意识埋下头。
“抬起头来。”
梅氏颤抖着身子抬起头,泪眼朦胧,楚楚可怜。
“长得倒有几分姿色。”长公主轻笑一声,转而面向戚元青,“驸马,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
“肩祧两房,洛都江南两地跑,既要伺候本宫,又要照顾寡嫂幼侄,真是难为你了。”
戚元青白了面色,“公主,我,我也是不得已。二哥去得突然,父母不忍二房绝后,这才,这才……”
“才让你这个双胞胎弟弟,替哥哥尽丈夫之责,替哥哥生儿育女?”长公主打断他,嗤笑一声,“戚元青,你当本宫是傻子?”
戚母朱氏跪爬过来,哀戚道:“公主殿下,这件事怪老妇 ,是老妇硬逼着元青的,是我该死,是我该死。元青不愿的,他心里只有您一人。”
“是!公主明鉴!”戚元青忙顺着自己母亲的话道,“我对梅氏并无男女之情,一切都是父母之命!我心里只有公主一人!”
“哦?”长公主身体前倾,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既然并无男女之情,那这一儿一女,是怎么来的?”
“是……是……”戚元青嘴唇翕动说不出话来。
“是老妇!是老妇给他们下了催情的药物。”戚母朱氏抢话道。
“对,对,就那一次。公主,我发誓,就那一次!后来我再没碰过她!”戚元青声音发颤,缩着头不敢看自己的父母。
“戚元青!”跪在一旁的梅氏忽然尖叫出声,满脸不可置信,“你怎么能这么说?!”
“杨哥儿和茹姐儿可都是你的亲生骨肉啊!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
“你说你心里只有我,说娶公主是戚家需要,说公主高高在上冷冰冰的像块木头,说你在她那儿得不到半点妻子对男人的尊重!”
“这些话,你都忘了吗?”
这话一出,满院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