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三十一日,天气晴。
刚过十点,桃源村口那棵老桃树下,黑压压挤满了人。全村二十三户,只要在家能挪动的,男女老少,一个没落。
方瑶一身警服笔挺,和四个同事守在临时搭起的木台子边,板着脸维持秩序。周长河和几位老村委委员拘谨地坐在台上。
前村长杨建军贪墨近百万的事捅出来,这原本狗都嫌的破位子,倒成了香饽饽。
本来该是杨静姝和张铁柱双强争霸,可眼下这两人都不见影子,这场选举就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味儿。
几个念过初中、够格参选的村民,眼里压不住那股贪婪的光,心里头噼里啪啦打着算盘:要是能上去,捞一笔,全家后半辈子可就吃喝不愁。
台上村委员刚清清嗓子想喊开始,人群外头猛地一阵骚乱。
“滚开!眼瞎啊挡道!”几声粗野的呵斥炸开,十个流里流气的青年蛮横地扒拉开挡路的村民,簇拥着两个人硬往前拱。
领头那高大汉子鼻青脸肿,可不就是张大狗。旁边跟着的,是狗汉奸一样缩着脖子、一脸谄媚的韦金泉。
后头那十个混混手里没亮家伙,可那眼神凶得像要吃人。他们往人前一戳,像堵浸透恶意的墙,嗡嗡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方瑶目光一凛,厉喝:“张大狗!这是选村长,不是耍横的地界!”
张大狗咧开嘴,皮笑肉不笑:“方警官,该管的你不管,不该管的倒来劲儿?”他狠毒的眼睛扫过人群里的杨忠顺几个,“昨儿晚上我让人揍成这熊样,你放一个屁没?今儿我就带几个外村的朋友,来瞅瞅咱村的热闹,犯哪条王法?轮得着你吆五喝六?”
“你...”方瑶气得一跺脚,可张大狗眼下没犯事,一时也拿他没办法。
张大狗环视一圈噤若寒蝉的村民,目光最后钉在台子上的村委身上,嗓门洪亮,带着股不容置疑的蛮横:“老少爷们儿,选村长这么大的事,能少了我张大狗?”
“放你娘的狗臭屁!”别人怕张大狗,杨建国不怕,扯着破锣嗓子吼,“你个初中都没混完的畜生,凭啥选村长?”
“桀桀桀!”张大狗怪笑一声,拍着韦金泉肩膀,“我没念过,金泉兄弟念过啊!就这么定了,他!下一任村长!”
张大狗手臂猛地向上一挥。
“喝!”十个混混齐声暴吼,像闷雷炸响,赤裸裸的威胁直扑人脸。
“桃源村保安队,保乡亲平安!”杨忠顺的声音从人群里炸出来,他带着队员迅速分开人缝,眨眼挤到台子边。队员们一个个双手抱胸,眼神钉子似的钉在对面混混脸上,半步不让。
“乡亲们别怕!”杨忠顺腰杆挺得跟老桃树似的,站在张大狗面前,两人间隔不过两步,“选村长,讲的就是公平、公正、公开!你们想投谁就投谁!”
杨忠顺仰头盯着比他高出一截的张大狗,眼神毫不闪躲:“谁敢乱来,我们保安队,第一个不答应!”
“杨忠顺,你算个什么东西?”张大狗猛地低头,眼神像刀子剜过去,“杨静姝和张铁柱都他妈人间蒸发了!你还看不清火候?给谁卖命呢?”
他身后的混混立刻逼前一步,拳头攥得死紧,凶神恶煞地瞪着保安队员。
眼看就要冲突,方瑶厉声大喝:“都给我规矩点!谁动手,我立马铐人!”
“哼!”张大狗鼻子里喷出一股粗气,不再理杨忠顺,转向所有村民,吊高嗓门:“乡亲们听真喽!韦金泉兄弟,有文化,本事大,是咱村老户!他老婆何秀芝,还没给老韦家留个后,就叫张铁柱一把火烧没了,惨哪!他当村长,最合适!今儿这票,该咋投,大伙儿心知肚明,对吧?”
他那毒蛇般的目光挨个扫过村民的脸,“甭以为杨忠顺这几块料真能护住谁!明着告诉你们,镇上、县里,我张大狗黑白两道都趟得开...”
张大狗阴恻恻笑了两声,目光转向方瑶:“别瞧这女警官穿得人模狗样,过不了几天,老子让她脱警服,她就得乖乖脱...”
那十个混混配合地活动手腕、扭脖子,骨节“咔吧咔吧”乱响,凶狠的眼神在人群里乱剜,逮着谁不顺眼就狠狠瞪过去。几个胆小的妇人吓得一把捂住孩子眼睛,男人堆里也大都耷拉着脑袋,敢怒不敢吱声。
“张大狗,你找死!”方瑶脸皮绷得铁青,手猛地按住腰间枪套。这公然侮辱和威胁,若不是她身为警察,绝对早就冲上去大干一架。
可乡亲们不同,一个一个瑟瑟发抖。张大狗敢当众如此辱骂警察,更让他们相信其背景深厚。这节骨眼上跟张大狗对着干?杨忠顺?警察?都像是靠不住...没人敢拿一家老小的命去赌...
台上的村委委员个个面无人色。一个老头抖着嘴唇看向方瑶:“方…方警官,这…这...”
方瑶声音不大,却像冰锥子刺破紧绷的空气:“张大狗!桃源村选举,依法进行!任何人不得威胁、强迫选民!这是犯法!立刻让你的人退后,维持秩序!”
“犯法?”张大狗像是听见天大的笑话,夸张大笑,“哈哈哈!方警官,你别吓唬咱们乡下人!我威胁谁了?我这是鼓励大伙儿选贤任能!大家伙儿说,是不是啊?”
“张大狗!你有背景?扯你娘的臊!”杨忠顺愤怒的声音再次炸响,“乡亲们想想。十几天前,镇书记、镇长,抢着跟柱子握手!论背景、论本事...他张大狗算哪根地里的葱?”
白进紧跟着扯开嗓子接上:“乡亲们!知道镇上谁说话最硬气吗?”
“对,没错,就是彪哥,王德彪!”白进唾沫星子乱飞,嗓门更高,“不瞒大伙儿,我早先在彪哥手下混过,彪哥跟我姐夫铁柱,那是过命的交情!这保安队就是我姐夫拉起来的,你们说,彪哥站谁这边?”
“嘶嘶嘶!”这话一出,原本紧张得大气不敢喘的村民,嗡嗡议论起来。
“是哩是哩!柱子那时候多威风,领导抢着跟他握手...”
“省城来的大人物,那个穿旗袍的美女,也跟他关系不错...”
“他还差点去省里给大学生讲课...”
“听说,那穿旗袍的女人,是省城周家的太太...不常出门的可能不知道周家...这么说吧,在咱省,周家就是顶了天的!什么镇长书记,道上大哥,都得看周家脸色...”
议论声越滚越大,越传越玄乎。
这些话钻进耳朵,张大狗气得直蹦:“放屁!陆镇长怎么可能护着他们?”
他带来的混混里头,不知哪个嘴快,脱口嚷道:“咱们就是彪哥的人...白进就是个欠彪哥钱的瘪三,还敢说认识彪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