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子年正月廿三,真定城的修复与整军已初见成效。
校场之上,杀声震天。张飞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溜圆,声若洪钟地呵斥着新募的士卒:“没吃饱饭吗?枪都拿不稳!战场之上,黄巾贼可不会跟你讲情面!”他亲自示范,丈八蛇矛如黑龙出洞,精准地挑飞了一个草人首级,“要快!要准!要狠!”
另一边,赵云则耐心教导着骑兵基础。他骑在白马之上,银枪平举,身形随着马匹的起伏自然协调:“控马非靠蛮力,需感受其节奏,人马合一,方能如臂使指。”他的声音清朗,与张飞的雷霆之威形成鲜明对比,却同样令受训者心折。
关羽巡视全场,不时停下脚步,亲自纠正士卒的握刀姿势,或点评小队配合的疏漏。他那不怒自威的气度,让所有将士不敢有丝毫懈怠。张辽的并州营则在更偏远的场地进行适应性训练和骑术对抗,马蹄翻飞,烟尘滚滚。
军政堂内,李胤听着田丰的汇报。
“主公,阵亡将士抚恤已发放八成,剩余因路途或亲属未明,正在加紧核实。伤兵安置亦在有序进行,甄家送来的药材解了燃眉之急。”田丰语速平稳,“招募新兵事宜,目前已有步卒六千余人登记在册,正在筛选中。然兵器甲胄打造速度,仍跟不上募兵之速。”
“工匠坊已三班轮替,日夜不休。”沮授补充道,“甄家新一批铁料预计三日内可到。另外,根据子龙带回的密信及近日斥候探查,张宝已率主力五万,自钜鹿向北移动,其兵锋疑似指向我常山国。”
压力如山雨欲来。
李胤沉吟片刻:“传令下去,加紧备战。另,公与,派往幽州、并州的使者,可有回音?”
沮授刚要回答,堂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张合一身尘土地大步走入,抱拳道:“主公!幽州有变!”
“讲!”
据幽州方向斥候回报,涿郡刘备,已响应朝廷募兵诏令,得涿县富商张世平、苏双资助,聚乡勇五百人,以其同窗简雍、牵招为臂助,近日于涿县、良乡一带击破几股小规模黄巾,暂保一方安宁,声名渐起。
听到简雍、牵招之名,李胤微微颔首。此二人确是刘备早期的重要支持者,这个情报是合理且可信的。真正的云长和翼德就在自己身边,这让他心中那份作为的实感愈发强烈。
此外,张合继续道,北平太守公孙瓒,已整顿白马义从,似有南下冀州之意。幽州牧刘虞则主张怀柔,与公孙瓒意见相左。
幽州的动向,牵一发而动全身。公孙瓒若南下,无论是敌是友,都将极大地改变冀北的力量格局。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引着一位信使匆匆入内:主公,并州王郡尉回信!
张辽接过信函,验看火漆无误后递给李胤。李胤迅速浏览,眉头微展:王晨承诺,若张宝主力来攻,他可出兵五千,自西侧牵制。
这是一个好消息,但远水难解近渴,且并州军能起到多大作用尚是未知之数。
报——又一名斥候冲入,主公,关将军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位壮士!
众人精神一振。李胤立刻道:快请!
片刻后,关羽龙行虎步踏入堂内,身后跟着一条黑凛凛的大汉。此人身高八尺,面如黑铁,虬髯戟张,虽衣衫有些破旧,但步履沉稳,眼神锐利,一看便知是骁勇之辈。
大哥,幸不辱命。关羽拱手,这位壮士,姓周名仓,字元福,关西人士。因黄巾乱起,家园被毁,流落至此。前番甄家商队遇溃兵骚扰,正是周壮士仗义出手。
周仓上前一步,声若洪钟,对着李胤单膝跪地:草民周仓,拜见李长史!久闻长史仁德,力抗黄巾,保境安民。仓一介武夫,别无长处,唯有一身力气,愿投效麾下,牵马坠蹬,以供驱策,万死不辞!
李胤连忙上前亲手扶起:周壮士请起!壮士义勇,我已听闻。真定正值用人之际,得壮士相助,如虎添翼!他仔细端详周仓,心中喜悦,这可是历史上对关羽忠心不二的勇将。不知壮士可愿先入云长麾下,为一军侯,统辖一部?
周仓闻言大喜,他本就钦佩关羽武勇,当即再次拜谢:仓愿往!必竭尽全力,不负长史、关将军厚望!
关羽抚须点头,对这位新下属显然也颇为满意。
收得周仓,算是近日来一桩喜事。李胤勉励几句,让关羽先带周仓下去安顿,熟悉军务。
众人重回座次,沮授沉吟道:主公,刘备起于涿郡,公孙瓒虎视眈眈,幽州方向,不可不防。授建议,可派一能言善辩之士,北上幽州,一则结好刘虞,二则探听公孙瓒真实意图,若有可能,争取其成为奥援,至少使其暂不与我为敌。
田丰也表示同意:确有必要。同时,应密切关注太行山中的动向。黄巾乱起,各地流民涌入山中,恐生变故。若能提前布局,或可避免日后出现新的威胁。
李胤从善如流:二位先生所言极是。公与,派往幽州之人,你可有推荐?
沮授略一思索:门下有一书佐,名唤程绪,乃幽州人氏,熟知北地风情,且口才便给,可当此任。
好,便命程绪为使,携厚礼,即刻北上,拜会幽州牧刘虞与北平太守公孙瓒。李胤决断道,至于太行山中...此事需极为谨慎,容我再思。
会议散去,李胤独留沮授、田丰,又密议良久,主要便是围绕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张宝大军,以及如何利用朝廷名义、地方豪强关系来最大化自身利益。
次日,李胤在赵云及一队亲卫的陪同下,巡视真定周边戍堡及乡里。战火痕迹犹在,但田野间已能看到百姓在官府组织下清理废墟,修缮房屋,准备农具。见到李胤旗号,许多百姓自发跪伏道旁,口称青天李公。
赵云低声道:大哥,自上次守城战后,民心愈发归附。各处流民闻真定能活人,亦纷纷来投,元皓先生已按计划妥善安置。
李胤点头,民心可用,这是乱世立足的根本。他注意到一些乡间设立了简易的粥棚和义诊处,其中有甄家标识的车辆往来运送物资。甄家这座金矿,正在被他逐步深度绑定。
巡视至西山戍堡时,遇到一队刚从山中剿灭小股黄巾残兵回来的士卒,带队军侯正是张合麾下。那军侯汇报,山中似乎还有不少溃散的黄巾以及躲避战乱的百姓,鱼龙混杂。
李胤嘱咐道:加强巡哨,对百姓以抚为主,发放些粮食,引导他们下山安置;对冥顽不灵之徒,则坚决剿灭。非常时期,需刚柔并济。
回到城中,李胤又召见了以马钧为首的一干工匠。马钧虽口吃,但提到器械改良便眼睛发亮,他带着李胤参观了新改进的连环弩车和加固后的城防构件。李胤大力嘉奖,并许以重赏,鼓励他们继续钻研。
夜幕再次降临,李胤处理完最后一批公文,揉了揉发胀的额角。案头除了各类文书,还有一封来自洛阳的密信,是他在京中经营的暗线通过甄家渠道送来。信中提及,大将军何进对卢植寄予厚望,但宦官集团似乎对前线将领多有掣肘,克扣粮饷之事时有发生。同时,信中隐约提到,袁绍正在洛阳广泛结交豪杰,其势渐成。
袁本初...李胤轻轻敲着桌面,这个未来的北方霸主,此刻还在积累声望。但留给自己的时间,其实也并不充裕。
他起身走到窗边,仰望星空。真定如同一颗投入乱世棋盘的棋子,已搅动起冀北的风云。东有张宝大军压境,北有幽州群雄窥伺,西靠并州暂为友盟,南望洛阳暗流涌动。
下一步,该如何落子?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无论局势如何变幻,增强自身实力永远是第一要义。兵要精练,城要固守,粮要广积,民要安抚。同时,要将触角伸得更远,在这乱世之初,布下更多的暗棋。
主公,夜深了,该歇息了。亲卫在门外轻声提醒。
知道了。李胤应了一声,最后看了一眼南方。那里是钜鹿,是张角兄弟的老巢,也是风暴的中心。
来吧,让我看看,你这大贤良师,究竟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他吹熄烛火,书房陷入黑暗,唯有窗棂透入的微光,映照着他沉稳如山的身影。真定的剑已砺好,正静静等待着下一场席卷天下的风暴。而幽燕之地的风,已然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