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二年的五月,冀北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燥热。真定大校的余威犹在,但各方势力的动作却比预想中更加迅速而隐秘,仿佛夏日暴雨前的蚁群,在暗处忙碌地搬运着、布局着。
镇北将军府的密室内,烛火将四道身影拉得悠长。李胤字思远,手指正沿着巨幅地图上的边界线缓缓移动,最终停在渤海与北平之间。
“袁本初的使者已经在北平盘桓五日了。”程昱的声音低沉,“影卫最新密报,公孙瓒不仅索要战马、铁甲,还要袁绍开放渤海盐铁之利,其贪欲之盛,远超预期。”
田丰冷哼一声:“袁绍生性优柔,既想借刀杀人,又不愿付出代价。如此苛求,他必生退意。”
“这正是我们想要的结果。”沮授捻须微笑,“不过主公,影卫还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渤海郡内近日流言四起,都说公孙瓒意在渤海,其心叵测。这流言传播之快,不似寻常。”
李思远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有人在推波助澜。除了我们,还有人不希望看到袁绍与公孙瓒联手。”
“曹操?”田丰立即反应过来。
李思远微微颔首:“曹孟德志在天下,自然不会坐视河北一统。他这一手,倒是省了我们不少力气。”他顿了顿,手指在地图上轻轻一点,“不过,光有流言还不够。令张燕的疾风骑,分作三队,伪装成公孙瓒麾下杂胡,在渤海北境袭扰商队。记住,只夺财,不伤人,但要留下几支白马义从惯用的鸣镝。”
这个命令让密室内的空气都为之一凝。程昱眼中精光一闪:“主公此计甚妙。鸣镝为证,由不得袁绍不信。只是...若被识破...”
“所以要让张燕亲自去。”李思远语气坚定,“他熟悉山地作战,来去如风。得手后立即撤回山区,绝不给对方查明真相的机会。”
命令在夜色中悄然传出。与此同时,李思远对幽州的布局也在同步进行。
“刘虞那边,回礼再加五成。”他转向田丰,“特别是药材和农具,他治理幽州,安抚流民,最需要这些。要让这位幽州牧明白,与我们合作,才是明智之选。”
田丰会意点头:“属下明白。只是...刘幽州仁厚,若知道我们在背后推动袁绍与公孙瓒相争,恐怕...”
“乱世之中,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李思远的目光变得深远,“刘虞若是聪明人,就该明白,在公孙瓒与我们之间,他必须做出选择。”
就在此时,亲卫在外通报,说夏侯兰求见。李思远与三位谋士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片刻后,夏侯兰恭敬地呈上曹操的密信。信中的措辞比上次更加恳切,除了表达对李思远的赞赏外,还隐约透露出对河北局势的关切。
“曹孟德这是坐不住了。”李思远览信后淡淡一笑,“回复他:山河虽远,心意相通。愿与孟德兄各守本分,以待天时。”他顿了顿,补充道,“再备二十坛真定新酿的杏花酒,让夏侯兰带回去。”
待夏侯兰退出后,程昱不解地问:“主公对曹操是否过于客气了?”
李思远摇头:“曹操非等闲之辈。此刻结怨,殊为不智。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对我们最有利。”
就在真定密谋的同时,渤海南皮的太守府内,袁绍正面临着一个艰难的选择。
“主公,不能再犹豫了!”郭图急切地说,“公孙瓒要战马、要铁甲,现在连盐铁之利都要插手,这分明是要掏空我们渤海的根基啊!”
许攸却持不同意见:“主公,小不忍则乱大谋。李胤在侧,若此时与公孙瓒翻脸,岂不是两面受敌?”
袁绍烦躁地踱步,案几上堆满了各地送来的急报。最让他心烦的是,近日渤海北境接连发生商队被劫事件,现场都发现了白马义从特有的鸣镝。
“你们都看看!”他猛地将一支带着血迹的鸣镝掷在地上,“公孙伯圭欺人太甚!既要我资助,又纵兵劫掠,他真当我袁本初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吗?”
逢纪捡起鸣镝仔细端详,眉头紧锁:“主公,此事确有蹊跷。公孙瓒虽然狂妄,但也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
“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好说的!”袁绍怒道,“传令给北平的使者,就说战马可以给五百匹,粮草五万石,其他要求一概免谈!若是公孙瓒不答应,此事就此作罢!”
这个决定让谋士们面面相觑。谁都明白,这样的条件公孙瓒绝不可能接受。
消息传回北平时,公孙瓒果然勃然大怒。
“五百匹战马?他袁本初是在打发乞丐吗?”公孙瓒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案几,酒水溅了一地,“传令给严纲,让他带三千白马义从,到渤海边境‘巡狩’!”
关靖急忙劝阻:“将军三思!此时与袁绍冲突,只会让李胤得利啊!”
“哼!李胤?”公孙瓒冷笑,“我倒要看看,这冀北到底是谁的天下!传令!”
就在边境局势一触即发之际,幽州蓟县的刘虞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看着李思远送来的丰厚回礼,特别是那些急需的药材和农具,刘虞终于下定了决心。
“李思远确实是个信人。”他对长史魏攸说,“比那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公孙伯圭强多了。传令,开放与冀北的全部商路。再...以我的名义,邀请李镇北在边境一晤。”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真定。李思远接到邀请后,立即召集核心文武商议。
“这是一个重要的信号。”沮授分析道,“刘幽州这是正式向我们靠拢了。”
“但也可能是个陷阱。”程昱谨慎地说,“主公不可不防。”
李思远沉思片刻,做出了决定:“这个机会不能错过。云长,你陪我同去。翼德留守真定,文远驻守常山,儁乂戒备渤海方向。子龙那边,让他加强戒备,以防公孙瓒狗急跳墙。”
就在李思远准备与刘虞会面的同时,河间郡的赵云也感受到了边境气氛的变化。
“将军,公孙瓒的白马义从近日活动频繁,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副将担忧地报告。
赵云站在营寨的高台上,远望着北方扬起的尘土。作为镇守北疆的大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局势的危急。
“传令各营,加强戒备。特别是夜间巡逻,要增加三倍人手。”他沉声下令,“但记住,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越境。”
“诺!”
而在更遥远的兖州,曹操接到李思远的回信和美酒后,独自在院中沉思良久。
“主公,李胤这是要跟刘虞结盟啊。”夏侯渊担忧地说,“若让他们得逞,河北局势就更加复杂了。”
曹操却笑了:“妙!妙啊!李思远这一手,是要把公孙瓒逼入绝境。传令,加快在兖州的部署。另外...”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让夏侯兰继续维持与真定的联系。必要时,我们可以再给公孙瓒添一把火。”
五月下旬,李思远与刘虞在边境要塞的会面如期举行。这次会晤虽然没有达成任何正式的盟约,但双方就边境贸易、联防乌桓等事宜达成了诸多共识。更重要的是,这次会面向整个河北传递了一个明确的信号:李思远与刘虞已经站在了同一阵线。
消息传开,各方反应不一。
袁绍在渤海郡内加紧布防,既防公孙瓒,也防李思远。
公孙瓒在北平暴跳如雷,却因为两面受敌而不敢轻举妄动。
而远在雒阳的朝廷,此刻却已经无暇顾及河北的局势。灵帝的病势日渐沉重,何进与十常侍的争斗已经进入白热化,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夜色下的真定城,李思远独自站在城楼上,远望着南方的星空。他知道,中平二年的这个夏天,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乱世,即将拉开序幕。
“主公,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沮授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
李思远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问道:“公与,你说这天下,最终会走向何方?”
沮授沉默片刻,缓缓道:“帝星晦暗,将星却熠熠生辉于北方...主公,天命或许真的在转移了。”
李思远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做好迎接这天命的准备吧。”
城下的军营中,灯火通明,士兵们还在加紧操练。战争的阴云已经笼罩在河北上空,而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将彻底改变天下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