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程昱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退下后,李胤信步来到后院庭中。月色如水,洒在庭院内的花草山石之上,铺上一层清辉。蔡琰并未睡下,而是在凉亭之中,焚起一炉檀香,纤纤玉指轻拨琴弦,一曲清越幽远的《高山流水》徐徐流淌而出,洗练着白日的喧嚣与权谋的算计。
李胤静静走到亭中,站在妻子身后,轻抚其肩。琴声袅袅而止。
“文姬,”李胤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也带着一丝放松,“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蔡琰微微侧首,靠在丈夫身上,轻声道:“夫君方是辛苦。妾身虽在深宅,亦能感受到山雨欲来之风满楼。西北之事,可还顺利?”
“跳梁小丑,已不足为虑。”李胤淡淡道,随即又冷笑一声,“只是曹操许给那些羌酋的,不过是些虚职空衔,些许金帛,便想搅动风云,未免太过小家子气,亦有失其司空身份。”
蔡琰依偎着丈夫,感受着他话语中的自信与一丝不屑,轻声道:“曹孟德此人,雄才大略,亦不乏诡诈。然其行事,有时确过于急功近利,少了些堂皇气度。”
“他急了。”李胤揽住妻子的肩膀,望着天边那轮皎月,“濡须口久攻不下,水军再遭挫折,又见我迅速安定凉州,整合关中,稳如泰山。他手中天子这张牌,效力渐失,自身地盘又处于我半月形战略包围之下,如何能不急?行此下策,亦是无奈。”
他顿了顿,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对妻子分析:“不过,奉孝自凉州传来密信,除禀报平叛进展外,亦提醒我,刘备在益州,绝非仅仅安于内政。诸葛亮以其超凡之能,整顿吏治、清查户口、兴修水利之余,已开始秘密整顿军备,淘汰老弱,编练新军。其志,绝不小。”
“刘玄德……”蔡琰沉吟道,“此人坚韧不拔,能屈能伸,更兼有卧龙辅佐,实乃潜渊之龙,不可小觑。”
“所以,我们更要稳住自身根基,步步为营。”李胤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夜幕,看到了遥远的未来,“我已令元皓(田丰字)在关中全力推行‘三等田制’。上田优先保障军屯,中田分发予流民、归附羌胡及无地百姓,下田则用于畜牧。同时,征发民夫,大规模疏浚郑国渠、白渠等旧渠,开挖新渠,确保灌溉。三年,最多三年,我要让关中大地仓廪充实,武备精良,民有蓄积,成为我牢不可破的东出基地!”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坚定的意志与长远的规划。
夜色渐深,当李胤回到书房,准备处理最后几份公文时,却发现沮授仍在灯下等候,手中拿着一封新的信函。
“主公,并州雁门太守急报。”沮授将信函呈上,“塞外拓跋鲜卑部落,近来频频异动,其大人拓跋力微,整合了数个中小部落,控弦之士已逾两万,屡次靠近长城沿线游弋,似有南下劫掠之意。”
李胤接过信函,快速浏览一遍,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只是揉了揉眉心,淡淡道:“看来,这个夏天,谁都闲不住,都不想让我河北安稳度日。也罢……”
他提起笔,略一思忖,便写下一道手令:“告诉云长(关羽字),青龙营可以动一动了。让他派遣一员得力副将,率五千精骑出塞,不必寻求决战,以巡边示威为主。若遇鲜卑大部,则避实击虚;若遇小股,则坚决歼灭。要让拓跋力微知道,河北的刀锋,依旧锋利,不是他能够觊觎的。”
沮授一边记录指令,一边看着李胤眉宇间难以掩饰的倦色,忍不住劝谏道:“主公日理万机,这些具体军务调度,交由我等与各位将军办理即可,您当保重身体,总揽全局为重。”
李胤放下笔,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让夏夜的凉风吹入书房,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他望着窗外浩瀚的星空,缓缓道:“公与,你的心意我明白。然此非常时期,各方势力犬牙交错,一步走错,满盘皆输。曹操在许都看着我们,孙权在建业看着我们,刘备在成都也在看着我们。这盘天下棋局,已至中盘,每一步,都关乎最终胜负,我岂能懈怠?必须走得稳,走得准,有时,甚至要走得狠。”
他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无比坚定的决心与力量。
星移斗转,当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来临之时,新的军报又如同雪片般送入镇北将军府:
关羽部将率骑兵出塞,于善无县以北百里处,遭遇拓跋鲜卑别部,阵斩其酋长以下七百余人,余众溃散,拓跋力微闻讯,引部众北遁数百里;
诸葛亮调整荆南四郡防务,任命霍峻为秭归督,加强西线防御,似有向汉中方向倾斜之意;
江东传来消息,都督周瑜旧疾复发,病势沉重,已向孙权请辞回柴桑养病,江东水军日常操练事宜,渐由横野中郎将鲁肃接管……
李胤站在晨光熹微的庭院中,活动了一下因批阅文书而略显僵硬的脖颈,对如同铁塔般侍立在一旁的典韦笑道:“看来今天,又是个不得清闲之日。”
天下这局棋,正走到最关键的中盘。四方势力,曹、孙、刘、李,皆已亮明旗号,站稳脚跟。而执黑先行,已然占据天元之位,手握河北、幽并、关中、凉州庞大疆域与雄厚实力的李胤,正以其超越时代的眼光、系统性的布局与坚定不移的意志,默默地积蓄着力量,等待着那最终横扫六合、鼎定天下的时机。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流汹涌,一场更加波澜壮阔的时代大潮,正在酝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