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四年的夏秋之交,在北方李胤集团有条不紊地消化西北、厉兵秣马之际,天下的棋局并未因表面的僵持而停止运转。暗流,往往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涌动得最为激烈,而打破平衡的契机,有时就隐藏在那些不为人知的角落。
邺城,镇北将军府的书房内,漳河的水汽似乎也冲不散那份关乎天下舆图的深沉谋算气息。巨大的沙盘上,山川河流、城池关隘栩栩如生,代表着各方势力的不同颜色小旗犬牙交错。李胤正与沮授、郭嘉、徐庶等人围聚沙盘前,手指划过黄河、嵩山、汝颍一带,眉头微蹙。
“主公,”徐庶(字元直)手指重点落在颍川、汝南区域,声音沉稳,“曹操经濡须之挫,锐气虽折,然其核心腹地兖、豫二州,毕竟经营多年,城坚池深,民心依附程度远非新得之地可比。更有荀彧、程昱(曹操麾下)等智谋之士坐镇后方,统筹调度;夏侯惇、曹仁等宗族大将分守洛阳、宛城、汝南等要冲,防线严密。若我军此刻选择强渡黄河,正面南下,恐顿兵于坚城之下,迁延日久,师老兵疲,反为不美。一旦战事胶着,孙权、刘备是否会趁虚而动,亦未可知。”
郭嘉(字奉孝)裹了裹身上即使在初秋也有些嫌薄的毯子,一阵压抑的低咳后,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病态的红晕,但那双眸子却依旧清澈深邃,仿佛能洞穿迷雾。他微微颔首,声音虽弱却异常清晰:“元直所言,切中要害。强攻硬取,实乃下策,纵能胜,亦必伤我元气,非智者所取。嘉近日思之,曹操如今看似庞大,然其势亦有软肋可寻。其一,在于淮南。彼虽据有寿春,然此地历遭袁术盘剥、战乱频仍,民心未附,且直接面对孙权水陆兵锋,压力巨大,需常年派驻重兵,消耗甚大。其二,便在于荆北,尤其是南阳、南郡之地。”
他顿了顿,勉力站起身,拿起几枚代表曹军的小旗,插在襄阳、樊城、宛城等处:“刘表虽亡,其旧部如蔡瑁、张允等虽降,然荆州本土士族,如蒯、蔡、庞、黄、马、习等家,盘根错节,利益纠葛,对曹操这位北方来的统治者,当真心悦诚服否?恐怕未必。其长公子刘琦,如今依附刘备,在荆襄旧部军中及部分士族中,仍有一定影响力与号召力。而刘备本人,虽得益州沃野,然其起家根基在荆南,其麾下核心如诸葛亮、乃至元直你,皆深知荆州之重,岂会甘心永远局促于江南四郡?此乃曹、刘、乃至潜在观望的荆州本土势力,三方交织,各怀心思,互相猜忌之地!实为一块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漩涡的险地!”
沮授(字公与)抚须沉吟,目光在沙盘上的荆北区域逡巡:“奉孝之意,是效仿昔日高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故智?示形于东,而真正雷霆一击,却在于西?或者说,声东击西,另辟蹊径,从曹操这看似稳固的荆北防线上,找到那细微的裂缝?”
“然也。”郭嘉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公与先生一语中的。与其在曹操重兵布防的东线硬碰,不若从其认为相对安全,且内部关系复杂的西南侧翼着手。此处,或有机可乘。”
就在几人围绕荆北局势深入探讨,各种可能性在沙盘与言语间碰撞之时,亲卫统领典韦那铁塔般的身影再次踏入书房。这次,他脸上带着一丝与其威武形象不甚相符的古怪神色,抱拳瓮声道:“主公,府外有一人求见,自称襄阳庞统,庞士元。”
“庞统?凤雏?”李胤眼中精光骤然一闪,心中瞬间掀起波澜。他自然深知这位与诸葛亮齐名,号称“伏龙、凤雏,两人得一,可安天下”的奇才。在原定的历史轨迹中,他本应经鲁肃、诸葛亮推荐,投入刘备麾,献上连环计、入川策,最终壮志未酬,陨落于雒城之下。然而,如今历史早已面目全非,刘备已得益州,诸葛亮稳坐成都,运筹帷幄,这位凤雏的命运轨迹,显然已因自己这只穿越而来的蝴蝶,扇动了巨大的翅膀。他为何没有南下投刘,反而北上来了这邺城?是不得志,还是另有所图?
思绪辗转间,李胤压下心中惊异,立刻道:“快请!不可怠慢!”语气中带着明显的重视与期待。沮授、郭嘉、徐庶等人闻言,亦纷纷露出惊异与感兴趣的神色。庞统之名,他们虽处北方,亦早有耳闻,知其乃南州士之冠冕,胸有丘壑之才。
不多时,一名形貌颇为独特,甚至可称丑陋——浓眉掀鼻,面色黝黑,短髯虬结——但身姿挺拔,双目开阖间精光四射,顾盼自若,毫无猥琐之态的文士,昂然步入书房。他面对堂上威势日重的北方霸主李胤,以及两旁目光如炬的河北核心谋士,并无丝毫怯场,只是从容不迫地拱手一礼,声音清朗:“襄阳山野之士,庞统,字士元,拜见镇北将军,见过诸位先生。”
“先生不必多礼!”李胤竟亲自离座上前,虚扶一下,态度极为诚恳,“凤雏先生大名,胤心向往之久矣,只恨山河阻隔,无缘请教。今日先生不辞辛劳,驾临我这邺城陋室,真乃天降之喜,意外之缘!却不知先生远道而来,何以教我?”李胤直接切入主题,他知道,与庞统这等聪明人打交道,虚情客套反显小气。
庞统微微一笑,这笑容使其独特的面容更添几分奇崛之气,但他接下来的话语却如匕首般锋利,直指核心:“李将军快人快语,统亦不敢虚言。统此来,非为游学访友,实为献上破曹之策,助将军成就王霸之业!”他毫不客气地走到沙盘前,目光灼灼地扫过中原大地,最终手指重重地点在南郡、南阳交界,汉水之滨的一片区域,“将军欲取天下,曹操乃首当其冲之劲敌。然中原之地,彼根基深厚,强攻难下,徒耗国力。统纵观天下大势,反复权衡,以为有一处,或可成为将军破曹之契机,亦是将来横扫南方,鼎定乾坤之绝佳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