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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血宿

暴雨是从午后开始的,像是老天爷打翻了天河,豆大的雨点砸在越野车的挡风玻璃上,噼啪作响,视线瞬间被浓密的雨幕切割得支离破碎。林夏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泛白,眉头紧紧蹙着——她已经在这条盘山公路上绕了两个小时,导航早就失去信号,手机屏幕上只剩下一片雪花似的噪点。

她此行是为了拍摄深山里的野生菌,出发前查过天气预报,说是多云转晴,没人料到会遇上这样突如其来的暴雨。山路泥泞湿滑,车轮几次打滑,吓得林夏心脏狂跳。更让她不安的是,周围的树林越来越密,参天古木的枝干交错缠绕,像一双双枯瘦的手伸向天空,阴沉得让人喘不过气。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腐叶味,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偶尔还能听见不知名鸟类的怪叫,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下午四点,越野车终于在一处陡坡前停了下来。前方的路面被山洪冲垮了大半,裸露的岩石上覆盖着青苔,根本无法通行。林夏熄了火,坐在车里望着窗外茫茫的雨幕,心里一阵发慌。她打开车门,冰冷的雨水立刻灌了进来,打湿了她的裤脚,刺骨的寒意顺着皮肤蔓延开来。

“有人吗?”她朝着山谷大喊,声音被雨声吞噬,连一丝回音都没有。就在她近乎绝望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的林间,隐约有一抹灰色的影子。她撑着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去,拨开茂密的灌木丛,一座破败的民宿赫然出现在眼前。

民宿是老式的砖木结构,墙皮大面积脱落,露出里面发黑的木头,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早已褪色,被雨水泡得发胀,耷拉在半空。木门上的油漆斑驳不堪,门楣上刻着“望山宿”三个字,字迹模糊,像是被岁月啃噬过。林夏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敲了敲门。

“吱呀——”门没锁,轻轻一碰就开了,一股混杂着霉味、灰尘和某种难以名状的腐烂气息扑面而来,让她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屋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缕微弱的天光透过布满污渍的窗户照进来,勉强能看清屋内的陈设。一张老旧的八仙桌摆在中央,桌面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墙角堆着一些破损的竹篮和农具,蜘蛛在房梁上结了密密麻麻的网。

“有人在吗?”林夏又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屋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谁啊?”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里屋传来,紧接着,一个身影慢悠悠地走了出来。那是个约莫六十岁的老人,头发花白,乱糟糟地贴在头皮上,满脸的褶皱像是被刀刻出来的,深深浅浅,盛满了岁月的风霜。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袖口磨破了边,手里拿着一根拐杖,走路有些蹒跚。

这就是民宿的老板,老陈。他上下打量了林夏一番,眼神里带着一丝警惕,又透着几分无奈:“姑娘,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我是来山里拍野生菌的,遇上暴雨,路被冲垮了,能不能在你这儿借宿一晚?”林夏语气恳切,顺手从包里掏出钱包,“住宿费我会照付的。”

老陈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山里条件差,不嫌弃就住下吧。只剩后院那间空房了,你跟我来。”他转身朝着后院走去,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笃笃”作响,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林夏跟在老陈身后,穿过一条狭窄的走廊。走廊两侧的墙壁湿漉漉的,长满了暗绿色的青苔,墙角堆着一些干枯的稻草,散发着刺鼻的霉味。走到走廊尽头,老陈推开一扇木门:“就是这儿了,你将就住一晚,明天雨停了再下山。”

林夏走进房间,一股更浓烈的腐烂味扑面而来,比走廊里的味道更甚。她借着天光仔细打量,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得可怜:一张破旧的木板床,床垫发黑发硬,铺着一层薄薄的稻草,被子又脏又潮,卷在床角;一张掉漆的木桌和一把椅子放在窗边,桌面上落着一层灰尘;墙壁上的墙皮大块大块地脱落,露出里面发黑的砖块,有些地方还残留着暗红色的印记,像是干涸的血迹。

“半夜别出来走动,”老陈站在门口,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山里不太平。”说完,他不等林夏追问,就转身关上了门,脚步声渐渐远去。

林夏皱着眉,从背包里拿出湿巾擦了擦桌子,又掏出备用的睡袋铺在木板床上。她实在太累了,奔波了一天,加上刚才的惊吓,让她浑身酸痛。可那股腐烂味实在让人难以忍受,她找了半天,才在背包里翻出一瓶香水,往房间里喷了几下,试图掩盖那股异味。

窗外的雨还在下,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风声呜咽,像是有人在耳边哭泣,雨点砸在窗户上,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响。林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老陈那句“山里不太平”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让她心里七上八下。她想起出发前,村里的老人曾告诫过她,这片深山邪性得很,几十年前闹过一场瘟疫,死了很多人,那些死去的人没有入土为安,变成了“活尸”,藏在深山里,专门吸食活人的血。

当时林夏只当是老人用来吓唬人的传说,没放在心上,可现在身处这片诡异的深山,想起那些话,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起身走到窗边,想看看外面的情况,却发现窗户被木板钉死了,只留下一道狭窄的缝隙。她顺着缝隙往外看,后院一片漆黑,只有远处的树林在风雨中摇曳,像是一群张牙舞爪的鬼魅。

不知过了多久,林夏终于抵挡不住睡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可她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全是狰狞的鬼怪,追着她在深山里狂奔,那些鬼怪的眼睛浑浊发白,嘴角淌着黑血,指甲又尖又长,刮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凌晨三点,一阵尖锐的指甲刮擦木板的声音突然从后院传来,刺破了寂静的雨夜,也惊醒了沉睡中的林夏。

“吱啦——吱啦——”那声音断断续续,像是有人用指甲在反复刮擦着什么,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尖锐,顺着门缝钻进房间,钻进林夏的耳朵里,让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紧接着,又传来一阵沉闷的嘶吼,像是野兽被困在牢笼里,充满了痛苦和暴戾。

林夏吓得浑身冰凉,蜷缩在床上,一动不敢动。她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心脏狂跳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那刮擦声和嘶吼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似乎就在窗外不远处。

她鼓起勇气,再次走到窗边,顺着那条狭窄的缝隙往外看。就在这时,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了后院的景象。

后院的角落里,立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笼,笼子由粗壮的钢筋焊接而成,看起来异常坚固。笼子里蜷缩着一个人影,看身形像是个女人。她穿着一件破旧的碎花棉袄,衣服上沾满了暗红色的污渍,头发湿漉漉地粘在脸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像是蒙上了一层蜡,毫无血色,四肢以一种极其扭曲的角度蜷缩着,关节处凸起,像是被强行折断过。

此刻,她正趴在铁笼的栏杆上,用指甲疯狂地刮擦着钢筋,指甲断裂处渗着黑红色的血珠,滴落在地面上,发出“滴答”的声响。那沉闷的嘶吼声,正是从她喉咙里发出来的,像是破风箱在拉扯,嘶哑而浑浊。

林夏看得浑身发抖,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这个女人……她根本不像是个正常人。

就在她惊魂未定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林夏猛地回头,只见老陈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手里端着一个黑色的陶盆,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阴沉。他的出现太过突然,林夏吓得尖叫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别偷看。”老陈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和疲惫。或许是林夏的尖叫吓了他一跳,他手里的陶盆突然晃了一下,里面的液体溅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腥甜气味,像是血液混合着某种腐烂的味道。

林夏的目光落在地上的液体上,那是一种暗红色的液体,粘稠得像是糖浆,顺着地面的缝隙缓缓流淌,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她猛地想起村里老人说的传说,那些僵尸不吃肉,只喝活人的血。这个念头让她浑身一颤,一股强烈的恐惧攫住了她。

“它……它是谁?”林夏的声音颤抖着,几乎不成调。

老陈沉默了片刻,眼神里闪过一丝痛苦和绝望,他抬起头,望着窗外铁笼的方向,眼眶微微发红:“她是我妻子,秀琴。”

老陈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像是在压抑着某种情绪。他缓缓放下陶盆,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脸庞显得更加苍老。

“三年前的今天,也是这样一个雨天,她进山采菌子,走得太远,迷路了。等我找到她的时候,她躺在山涧边,腿上被咬了一个大口子,血流不止。”老陈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我问她是什么咬的,她只是一个劲地发抖,说看见一个‘活尸’,青面獠牙,嘴角淌着黑血。”

林夏的心跳越来越快,她知道,老陈说的“活尸”,就是村里老人传说中的僵尸。

“我把她背回来,请了村里的郎中来看,可郎中说,那伤口里的毒素已经侵入骨髓,他治不了。”老陈的声音哽咽了,“没过几天,她就开始变了。皮肤越来越青灰,体温越来越低,不吃不喝,只想要血。我把她锁在铁笼里,怕她出去伤人,也怕她……跑丢了。”

他顿了顿,指了指地上的陶盆:“这里面是我的血。我每天都喂她喝我的血,我总觉得,只要她还能喝我的血,就还没有完全变成那些怪物,她还能记得我。”

老陈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他每天用一把锋利的小刀划破自己的手腕,将鲜血收集在陶盆里,然后端去喂给铁笼里的妻子。三年来,日复一日,他的手腕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疤痕,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是新的伤口。他日渐消瘦,脸色苍白,眼神里却始终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像是在黑暗中寻找一丝光亮。

就在这时,后院的铁笼里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嘶吼,那嘶吼声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刺耳,像是一头彻底失控的野兽。紧接着,传来“哐当”一声巨响,铁笼的插销被硬生生挣脱了,钢筋焊接的栏杆被掰得变形。

林夏和老陈同时回头望去,只见铁笼的门被撞开了,秀琴从笼子里走了出来。她的动作依旧僵硬,每一步都像是在踩在棉花上,摇摇晃晃,却异常迅猛。她的头发被风吹得散乱,露出了完整的脸庞——眼睛浑浊发白,没有一丝神采,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嘴角淌着黑红色的血,顺着下巴滴落在地上。她的皮肤青灰如蜡,紧紧地贴在骨头上,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她似乎被活人的气息吸引,朝着林夏和老陈的方向扑了过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吼声,指甲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残影。

“不好!”老陈脸色大变,猛地推开林夏,“快跑!从后山小路下山,那里能通到村里!”

林夏被推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膝盖磕在坚硬的木板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她抬起头,看见老陈抄起墙角的一把斧头,朝着扑过来的秀琴砍去。那把斧头锈迹斑斑,刃口却依旧锋利,是老陈平时用来劈柴的工具。

“秀琴,醒醒!我是老陈啊!”老陈一边砍,一边嘶吼着,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绝望。斧头带着风声劈在秀琴的肩上,只听“铛”的一声闷响,像是砍在了石头上,秀琴的肩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黑红色的血液顺着伤口缓缓流淌。

秀琴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疼痛,她反手一巴掌拍在老陈的胸口。她的动作僵硬,力道却大得惊人,老陈像是被一辆疾驰的汽车撞中,身体猛地向后飞去,重重地摔在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他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身前的地面,缓缓地滑落在地,气息奄奄。

“老陈!”林夏失声尖叫,心里一阵揪痛。她想冲过去救老陈,可看着秀琴狰狞的面孔,她的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秀琴解决了老陈,又将目光投向林夏,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贪婪。她摇摇晃晃地朝着林夏扑来,嘴角的黑血越淌越多,散发着刺鼻的腥甜气味。

林夏回过神来,求生的本能让她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她爬起来,疯了似的冲向后门。后门没有锁,她一把推开,冰冷的雨水立刻灌了进来,打在她的脸上、身上,刺骨的寒意让她清醒了几分。她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只是拼尽全力朝着后山的方向跑去。

后山的小路狭窄而陡峭,布满了碎石和湿滑的青苔,林夏好几次都差点摔倒。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只能凭着感觉往前跑,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急促的雨声和自己沉重的呼吸声。身后的嘶吼声越来越近,像是就在耳边,那股刺鼻的腥甜气味也越来越浓,让她几欲作呕。

她不知道跑了多久,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刀片。可她不敢停下,只要一停下,就会被那个变成僵尸的女人追上,后果不堪设想。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雨势也小了一些。林夏终于看到了山下的村庄,袅袅炊烟在晨雾中升起,像是一道希望的曙光。她心里一喜,脚下的力气又多了几分,拼尽全力朝着村庄的方向跑去。

当她冲进村庄的时候,村民们都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她浑身湿透,头发散乱,身上沾满了泥土和草屑,脸上还有几道浅浅的抓痕,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疲惫,像是从地狱里逃出来的一样。

“快!快报警!深山里有僵尸!”林夏抓住一个村民的胳膊,声音嘶哑地喊道。

村民们半信半疑,有人立刻拨打了报警电话,还有人拿来干净的衣服和热水,让林夏先取暖。林夏坐在村民的家里,浑身不停地发抖,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昨晚的恐怖景象:秀琴狰狞的面孔、老陈喷血的模样、铁笼里的嘶吼声……每一个画面都让她心有余悸。

没过多久,警察和救护车就赶到了。林夏被送上了救护车,前往镇上的医院。在车上,她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医院惊魂

三天后,林夏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

消毒水的气味尖锐地刺入鼻腔,取代了深山里的腐叶味与腥甜,却没能让她感到丝毫安心。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斜切进来,在白色的床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明明是温暖的色泽,落在皮肤上却只剩一片微凉——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体温似乎比往常低了许多,即使盖着厚实的棉被,指尖也萦绕着挥之不去的寒意。

“你醒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厚厚的病历本,镜片后的眼睛带着几分探究,“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姓张。你昏迷了三天,现在感觉怎么样?”

林夏动了动嘴唇,喉咙干涩得发疼,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还好……就是有点冷。”

张医生点点头,拉过椅子坐在床边,翻开病历本:“我们对你进行了全面检查,你身上有七处浅表抓痕,集中在右侧脸颊、脖颈和左臂,伤口不深,但创面有轻微的炎症反应,不过没有发现明显的细菌感染。另外,你有严重的低血糖和脱水,还有中度的应激反应,这些都是过度惊吓和长时间奔跑导致的,问题不大,后续慢慢调理就能恢复。”

林夏的心脏猛地一沉,抓住了关键信息:“抓痕……有没有检查出什么异常?比如……特殊的毒素?”她不敢直接说“僵尸病毒”,只能隐晦地试探。

张医生的眉头微微蹙起,翻到化验单那一页:“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我们对你的血液进行了全面检测,血常规、肝肾功能、电解质都基本正常,但在你的血液样本里,发现了一种微量的未知蛋白类物质。这种物质结构很特殊,既不属于已知的细菌、病毒,也不是人体自身产生的,我们暂时无法确定它的性质和来源。”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林夏苍白的脸色,补充道:“不过你不用太担心,这种物质的浓度非常低,目前来看没有对你的器官造成损伤,也没有引发明显的病理反应。我们已经把样本送去上级医院的实验室进行深度分析了,应该很快会有结果。”

“没有病理反应?”林夏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里的抓痕已经结了痂,触感发硬,“可我总觉得……不舒服。”

“这很可能是应激反应的后续影响,”张医生解释道,“你经历了极端恐怖的事件,心理创伤会通过生理表现出来,比如体温异常、失眠、幻听、皮肤感觉迟钝等等,这些都是很常见的。我们已经给你开了营养剂和镇静类药物,帮助你调节身体和情绪。”

医生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可林夏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她知道,那不是心理作用。

那天在民宿的后院,秀琴扑过来的时候,指甲划过她的脸颊和脖颈,她清楚地记得,那些指甲缝里残留着黑红色的血渍,粘稠而冰冷。当时她只顾着逃跑,根本没来得及清理,那些带着未知病毒的血液,一定顺着抓痕渗进了她的皮肤里。

张医生又叮嘱了几句,让护士来给她换药,便转身离开了。护士动作轻柔地揭开伤口上的纱布,用碘伏消毒时,林夏没有感觉到丝毫刺痛,只有一片麻木的凉。

“奇怪,”护士嘀咕了一句,“你的伤口愈合速度比预期快很多,就是结的痂颜色有点深。”

林夏凑过去看了一眼,只见痂皮是暗褐色的,边缘泛着淡淡的青黑,和正常伤口的浅红色痂皮截然不同。她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强装镇定地移开了目光。

护士离开后,病房里恢复了寂静。林夏掀开被子,慢慢走到卫生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像是很久没有睡好。最让她心惊的是眼睛——眼白不再是往日的澄澈透亮,而是蒙着一层极淡的雾霭,像是玻璃上凝结了薄薄的水汽。她凑近镜子,仔细观察,发现那层雾霭并非均匀分布,而是从眼白的边缘开始,一点点向中间蔓延,靠近黑眼球的地方,已经泛起了淡淡的浑浊黄,像是掺了细沙的水。

她记得刚被送进医院时,护士给她擦脸,她无意间瞥过镜子,当时的眼白还是干净的。这才三天,变化就如此明显。

林夏伸出手指,轻轻拂过眼白的位置,没有任何异物感,可那种浑浊的感觉却真实存在。她试着眨了眨眼,视线似乎也比之前模糊了一些,看远处的东西时,边缘会出现轻微的重影。

就在这时,那熟悉的“吱啦”声又响了起来。

声音很轻,断断续续,像是指甲在磨砂玻璃上缓慢刮擦,从卫生间的门外传来,顺着门缝钻进耳朵里。林夏的身体瞬间僵住,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仔细分辨着声音的来源。是隔壁病房传来的?还是走廊里有人在刮墙?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卫生间门口,慢慢拉开一条缝。病房里空无一人,阳光依旧明媚,白色的墙壁干净整洁,没有任何异常。那刮擦声似乎消失了,只剩下空调运行的轻微嗡嗡声。

“是幻觉……一定是幻觉……”林夏喃喃自语,试图说服自己。张医生说的没错,她是因为过度惊吓,产生了幻听。

可刚回到床上躺下,那声音又出现了。

“吱啦——吱啦——”

这一次,声音更近了,像是就在她的耳边,又像是从她的身体里发出来的。林夏猛地坐起身,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她的指甲不知何时变得比以前长了一些,指尖微微泛着青黑,指甲盖的颜色也变得暗沉,不再是健康的粉红色。她无意识地抬起手,指甲划过床单,发出了轻微的“沙沙”声——和她听到的刮擦声很像,却又不完全一样。

她突然想起秀琴在铁笼里刮擦钢筋的样子,指甲断裂处渗着黑血,那声音尖锐而刺耳。而她听到的声音,更像是一种细微的、压抑的摩擦,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的骨头里、在她的血管里,缓慢地蠕动、刮擦。

夜里,林夏躺在床上,毫无睡意。病房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

刮擦声越来越清晰,萦绕在她的耳边,挥之不去。她试着捂住耳朵,可那声音像是穿透了耳膜,直接钻进了她的大脑。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牙齿在无意识地打颤,发出轻微的“咯咯”声,和刮擦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崩溃的噪音。

更让她恐惧的是,她发现自己对声音的敏感度变得异常高。走廊里护士的脚步声、远处病房的咳嗽声、甚至是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都清晰得像是在耳边响起。而与此同时,她的嗅觉也发生了变化——消毒水的气味变得越来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若有若无的腥甜,像是……血液的味道。

她猛地转头看向病房门口,仿佛能闻到走廊里传来的、属于医护人员的鲜活血液的气息,那气息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让她的喉咙泛起一阵干涩的痒意。

林夏捂住嘴,强压下心头的悸动,浑身冰冷。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某种可怕的变化,那种变化和秀琴一模一样。

张医生说的未知蛋白类物质,一定就是那种能让人变成“活尸”的毒素。它没有立刻发作,而是像一颗种子,在她的身体里悄悄生根发芽,一点点侵蚀着她的理智和人性。

她再次走到镜子前,借着月光看着自己的眼睛。那层浑浊已经蔓延到了眼白的中央,颜色也变得更深,像是蒙了一层厚厚的污垢,再也看不清往日的澄澈。她试着露出牙齿,发现牙龈也泛起了淡淡的青黑,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

就在这时,刮擦声又响了起来。这一次,她清楚地感觉到,声音来自她的左手。

她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左手正无意识地抓着床头的栏杆,指甲在金属杆上缓慢地刮擦着,发出“吱啦”的声响。指甲已经变得又尖又硬,刮过金属的痕迹清晰可见,边缘还沾着一点点金属碎屑。

林夏吓得猛地缩回手,看着自己的指甲,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不是幻听,也不是幻觉。那刮擦声,是她自己的指甲发出来的。她的身体,正在不受控制地朝着那个恐怖的方向转变。

她想起老陈说的话:“被‘活尸’咬了的人,会慢慢变成同类。”她虽然没有被咬伤,可那些沾了黑血的抓痕,同样让她感染了病毒。

泪水顺着林夏的脸颊滑落,混合着痂皮的碎屑,滴落在白色的地板上。她不敢告诉任何人,一旦被发现,她可能会被当成怪物隔离、研究,甚至被销毁。她只能独自承受这份恐惧,看着自己一点点变成曾经最害怕的东西。

窗外的月光渐渐暗淡,夜色越来越浓。林夏蜷缩在床角,听着自己指甲无意识刮擦床单的声音,感受着身体里蔓延的寒意和越来越强烈的嗜血欲望。

她知道,这场深山里的噩梦,从来没有结束。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将她拖入了更深的地狱。而她,不仅要面对自己变成“活尸”的命运,还要担心这种可怕的病毒,会不会因为她的存在,扩散到医院,扩散到更多无辜的人身上。

黑暗中,她的眼睛里那层浑浊越来越深,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类似野兽嘶吼的“嗬嗬”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阴森。

阳光再次升起时,病房里的被子整齐地叠放在床上,林夏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床头的栏杆上,残留着几道深深的指甲刮痕,泛着淡淡的青黑,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昨晚的恐怖。而医院的走廊里,某个角落里,传来了一阵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正一点点朝着人多的地方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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