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舟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带着望海城空港清晨残留的湿冷水汽,在轻微的震颤中挣脱大地引力。沈砚紧握甲板边缘冰凉的白玉栏杆,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目光如同钉子般钉在下方那片飞速缩小的故土之上。
望海城的轮廓在视野中模糊、溶解:青灰色的城墙化作褪色的细线,喧嚣的码头缩成零星的斑点,镇灵塔的废墟沉入背景,最终,连西北方那缕熟悉的、带着烟火气息的炉烟——老墨铁匠铺的方向,她在这片土地上最后的、温热的念想——也被翻涌的云海彻底吞没。
咸湿的海风被高空的凛冽气流取代,干燥而锋利,撕扯着船帆和旗帜,发出猎猎的声响。视野被彻底置换:下方是无垠的云海,如凝固又翻腾的白色怒涛,阳光刺破云层,洒下瞬息万变的金色光斑,景象壮阔得令人窒息,却也弥漫着一种隔绝尘世的、冰冷的孤寂。海陆的界限彻底消失,天地间只剩下苍穹的深邃与流云的苍茫。
沈砚的手指下意识地收得更紧,掌心牢牢扣住两样东西:腕间的烬火镯传来温热的脉动,那是源火的力量,是父亲用生命烙印下的传承;颈间的青玉吊坠冰凉而温润,老墨“刚柔相济”的临别赠言仿佛还在耳畔低语。这两件信物紧贴着她的肌肤,是沉甸甸的过往,也是锚定心神的支点。
“真正的风暴,在云巅之上。”苏璃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她凝视着浩瀚云海,淡蓝色的幻术微光在她眸中悄然流转,无形的感知力如触须般探入云层深处。“能量场……极其庞大复杂,带着……一种冰冷的禁锢感,还有暗流涌动的不安。与望海城的烟火截然不同。”她捕捉到的悬空城气息,充满了未知的危险信号。
沈砚转头看向她,苏璃的侧脸在刺目的天光下线条清晰,眼神中没有迷茫,只有对即将到来挑战的绝对清醒。沈砚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稀薄氧气的空气,将心中翻涌的离愁、对故土安危的隐忧(玄机子那关于“锢能石失控”的警告犹在耳边回响),以及对前方莫测深渊的忐忑,狠狠压入心底最深处。取而代之的,是淬炼过后的钢铁般的决心。是的,望海城的风浪暂时平息,但悬空城的风暴正在云海彼端酝酿。锢能石的秘密、玄机子讳莫如深的异常、以及那笼罩在巨大阴影下的“塔影计划”……所有悬而未决的危机核心,都藏匿在这片看似壮丽的云海之上,等待着她们去撕裂伪装,直面真相。
她缓缓松开紧握栏杆的手,挺直脊背,任凭高空的风刃刮过脸颊,吹散最后一丝眷恋的温热。烬火镯的暖流与青玉吊坠的凉意在她体内交织、平衡,如同过去与未来的力量在此刻交汇,支撑着她。脚下的云舟平稳而决绝地破开层层云障,将望海城的一切——废墟、牵挂、短暂的安宁——远远地抛向身后。
云海无边无际,延伸至目力所及的混沌尽头,壮美之下是令人心悸的孤绝。沈砚清晰地意识到,从引擎轰鸣着脱离大地的那一刻起,她便已彻底告别了熟悉的海陆,踏入了属于天空的、充满未知法则的领域。然而,掌心信物传递着力量,身侧同伴印证着誓言,心中的使命如同永不熄灭的灯塔。
“走吧,”沈砚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异常清晰,带着破釜沉舟的决断,“去迎接那云巅之上的风暴。”她的话语,既是宣告,也是战书。
两人转身,并肩走向通往船舱的门。阳光将她们的背影拉长,投映在洁白的甲板和翻涌的云浪之上,显得无比坚定而孤勇。云舟如离弦之箭,刺破茫茫云海,坚定不移地驶向那片悬浮在苍穹之上的神秘城郭——悬空城。
而前方等待她们的,将远不止是宏伟的奇观。云海之上,第一道来自悬空城的“问候”,或许已在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