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湿意和一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腥气,如同活物般钻入树洞。沈砚猛地呛咳着惊醒,天光微熹,灰蒙蒙的光线透过朽木缝隙,映出洞内弥漫的淡灰色薄雾。
她第一时间低头看向怀中的苏璃,心骤然沉入冰窟!女孩的脸颊非但没有退烧,反而浮起一层诡异的青紫色,嘴唇干裂渗血,呼吸微弱得几乎断绝。更可怕的是,脖颈伤口周围那蛛网般的黑色蚀痕,此刻竟如活物般搏动着,向锁骨和脸颊蔓延,透出阴冷的死气!
“苏璃!醒醒!”沈砚用力摇晃她的肩膀,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慌。昨夜只顾躲避毒虫,竟让蚀能侵蚀到了如此地步!
苏璃被晃得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睫毛艰难地颤动,却无力睁开。她的身体滚烫如火炉,皮肤下的黑色蚀痕每一次搏动,都让沈砚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不能再等了!
沈砚眼中闪过决绝。她的赤金烬火,至阳至烈,是阴邪蚀能的天敌!纵然灵力已近枯竭,丹田如被掏空般剧痛,她也必须一试——这是唯一能救苏璃的机会!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苏璃的衣襟,露出那道狰狞的伤口。深可见骨的爪痕周围,皮肉已呈死黑色,散发着腐败的气息。沈砚深吸一口气,强行压榨丹田深处最后一丝微弱的灵力本源。这一次,她没有催动火焰,而是将那股纯粹的、温热的生命源质,凝聚在指尖,带着玉石俱焚般的决心,轻轻按在苏璃伤口边缘的蚀痕上!
“呃——!”
苏璃的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压抑的惨叫!赤金暖流与阴寒蚀能如同水火相撞,在伤口处爆发出刺耳的“滋滋”声,腾起缕缕带着腥臭的黑烟!沈砚能清晰地感受到蚀能狂暴的反扑,那股阴冷恶毒的力量顺着她的指尖,如同冰锥般狠狠刺入她的经脉!剧痛让她手臂剧烈颤抖,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撑住…苏璃…撑住!”沈砚咬破下唇,鲜血的腥咸让她保持一丝清明,不顾一切地将那点本源暖流持续注入。每一次力量的碰撞,都像是在燃烧她的生命。
不知过了多久,沈砚眼前彻底陷入黑暗,指尖的暖意终于彻底熄灭。她脱力地瘫软在地,大口喘息如同破旧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经脉如同被无数冰针反复穿刺。再看苏璃,脖颈处的蚀痕虽然没有完全消失,但蔓延的势头终于被遏制,青紫色稍稍褪去,呼吸也平稳了些许。
“咳…咳咳……”苏璃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一小团粘稠的黑血,眼睛终于缓缓睁开,眼神迷茫而脆弱。
“苏璃!”沈砚挣扎着爬过去,声音嘶哑,“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她小心翼翼地扶起苏璃。
苏璃茫然地环顾阴冷的树洞,目光落在沈砚惨白如纸、布满血丝的脸上,瞬间明白了什么。“蚀能…被压制了…”她声音沙哑微弱,却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深深的感激,“谢谢你…沈砚…”她能感觉到体内那股跗骨之蛆般的阴寒被一股温暖的力量强行锁住,虽然依旧存在,但不再疯狂侵蚀。
沈砚刚想松口气,一股更加浓郁、带着奇异甜香的腥气猛地钻入鼻腔!她惊觉转头,只见树洞缝隙外,原本灰白的雾气竟已变成了浓稠的淡绿色!刺鼻的甜腻气息几乎凝成实质,带着强烈的眩晕感扑面而来!
“毒瘴!快堵住!”沈砚脸色骤变,强忍剧痛扑向洞口,抓起枯枝败叶疯狂堵塞缝隙。这瘴气不仅有毒,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侵蚀感,吸入几口便觉灵力运转更加滞涩,头脑昏沉。
苏璃靠在树干上,缓过一口气,凝神感知着渗入的瘴气。她指尖凝聚起几缕比之前黯淡许多的淡紫微光,光芒在瘴气中微微扭曲。“这瘴气…被蚀能污染过!”她声音凝重,“不是追兵释放的,更像是…这片沼泽本身孕育的‘蚀影’。”
话音刚落,树洞外突然响起密集的“簌簌”声,仿佛无数滑腻之物在浓雾中快速移动、聚集!沈砚立刻屏息,握紧了腰间的短匕(短刀在坠落中遗失),背靠洞壁,死死盯着缝隙。
苏璃指尖的紫光骤然急促闪烁,带着强烈的示警:“很多…它们被瘴气和我们残留的气息吸引…围过来了!”
灵力枯竭,毒瘴弥漫,视线受阻,强敌环伺…绝境!
“必须立刻离开!”沈砚当机立断,扶起苏璃,“能走吗?”
苏璃尝试站起,刚一用力就痛哼一声,蚀能虽被压制,重伤和高烧依旧让她虚弱不堪。但她咬紧牙关,重重点头:“能!”
沈砚不再犹豫,拨开堵塞物。外面绿雾翻涌,能见度不足三尺,甜腻的腥气浓得化不开。她掏出怀中仅存的两枚蜡封药丸——师门秘制的清瘴丹,无比珍贵。此刻已顾不得许多。“吞下,能暂时抵抗瘴毒!”她将一枚塞入苏璃口中,自己也迅速吞下另一枚。苦涩清凉的药力化开,暂时驱散了眩晕,但灵力压制感依旧强烈。
“沈砚,跟着灵引!”苏璃突然低喝,指尖艰难地划动。那几缕淡紫微光并未消散,而是在她精妙的操控下,如同拥有生命般飞出洞口,在浓稠的绿色瘴气中轻盈舞动,化作数只半透明的、散发着柔和紫晕的灵蝶!灵蝶翩跹,在瘴气中留下一条条清晰可见的、由细碎光尘组成的紫色光痕路径!
沈砚眼中闪过一丝惊艳:“这是…”
“我的‘幻灵引’…”苏璃脸色更白,显然维持这指引消耗极大,“灵蝶会避开危险源和蚀能节点…紫色光痕是安全路径…红色光点是警示!”果然,有几只灵蝶在左前方瘴气中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随即消散,显然那里存在剧毒泥潭或潜伏的捕食者。
沈砚心中涌起暖流,扶紧苏璃的手臂:“走!”
两人互相搀扶,踏入致命的绿色迷雾。沈砚一手护着苏璃,一手紧握匕首,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丹田深处那点火星微弱得几乎无法感应。苏璃则全神贯注操控灵蝶,每一次灵蝶的飞舞和光痕的延伸,都让她呼吸更加急促,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毒瘴冰冷刺骨,吸入肺腑如同刀割。脚下的路危机四伏,泥泞湿滑,隐藏着无数陷阱。若非那灵动的紫蝶和清晰的光痕指引,她们早已深陷泥沼或被毒虫吞噬。
“你的幻灵引…太神奇了。”沈砚由衷赞叹,在瘴气中开辟出一条生路,这能力堪称神技。
苏璃靠在她肩上,虚弱地喘息,嘴角勉强勾起一丝弧度:“你的烬火…才是救命的关键…”她顿了顿,声音轻若蚊呐,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沈砚…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沈砚心头一颤,侧头看向身边人。瘴气朦胧中,苏璃的侧脸在紫色光晕映衬下,褪去了平日的疏离与警惕,只剩下全然的信任与依赖。“我说过,”沈砚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是一起的。要活,一起活。”
苏璃没有回答,只是将身体更紧地倚靠过来,冰凉的手指紧紧抓住了沈砚的手臂。两人在死亡瘴气中蹒跚前行,掌心的微光与肩上的重量,是彼此在绝望深渊中唯一的锚点与支撑。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的瘴气似乎稀薄了些,隐约可见几根矗立的黑色轮廓。两人精神一振,加快脚步。走近才发现,那是几根丈许高的巨大黑色石柱,半陷在泥沼中,围出一片相对干燥的空地。石柱表面刻满了扭曲诡异的暗色纹路,散发着与苏璃伤口蚀痕同源的、令人极度不适的阴寒气息。
“蚀灵族的前哨!”沈砚立刻认出了那熟悉的邪恶波动,眉头紧锁。
苏璃走到一根石柱前,指尖的灵蝶刚靠近,便剧烈颤抖,爆发出强烈的红光后消散!她闷哼一声,脸色更白:“很强的残留蚀能…是他们的旧据点。”
空地中央散落着朽木和陶片。沈砚扶着苏璃在相对干净处坐下,强撑着燃起一小簇微弱的火苗,驱散寒意,也照亮了石柱内壁。火光摇曳下,沈砚看到石柱上刻着的并非简单的纹路,而是一幅幅令人毛骨悚然的壁画:扭曲痛苦的人影被捆绑在祭台上,下方是狂热的蚀灵族信徒,祭坛中心则是一个深不见底的、仿佛在蠕动的黑暗漩涡!壁画传递出强烈的绝望与邪恶感。
“这是…蚀灵族的献祭仪式!”苏璃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恐惧,“他们在向某种…黑暗存在…献祭活物!”
“吼——!!!”
一声低沉、狂暴、仿佛源自大地深处的咆哮骤然炸响!声浪如同实质,震得地面剧烈颤抖,石柱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中心篝火瞬间熄灭!
两人骇然失色,猛地看向咆哮传来的方向——浓稠的毒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搅动、翻滚,形成巨大的漩涡!一股令人窒息的、混合着原始野性与恐怖蚀能的威压,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它来了!”苏璃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悸,指尖残余的灵蝶疯狂闪烁着刺目的红光,指向瘴气翻涌的中心,“不是追兵!是这片沼泽的‘蚀影’之王…被这里的献祭残留气息…彻底惊醒了!”
沈砚的心沉入万丈深渊!她一把将苏璃拉至身后,背靠冰冷的蚀灵族石柱,匕首横在胸前。体内灵力枯竭,强敌环伺的局面未解,此刻又引来了这片死亡沼泽真正的霸主!这处废弃的前哨,非但不是庇护所,反而成了催命符!
浓稠的绿色瘴气如同活物般翻滚、聚合。沉重得让大地呻吟的脚步声,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如同金属摩擦岩石的刮擦声,正从翻涌的瘴气中心,一步步、无比清晰地,向着石柱围拢的空地,碾压而来!
夜色如墨,毒瘴如狱。石柱的阴影下,沈砚与苏璃背靠着背,紧握彼此冰冷的手。沈砚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苏璃指尖最后一点微弱的紫光在绝望中顽强闪烁。无论逼近的是何等恐怖的存在,她们都将并肩面对。在这片名为“幽影”的蚀骨之地,她们是彼此仅存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