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愁涧的裂隙像一道淌血的伤口。沈砚和苏璃几乎是爬出来的,浑身浴血,狼狈不堪。刺目的阳光无法驱散骨髓里的寒意,每一处伤口都在逃亡中被重新撕裂,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剧痛。回望身后,硝烟如鬼魅般盘踞在死寂的峡谷深处。那个用生命为她们劈开生路的玄色身影,早已被黑暗吞噬,杳无音讯。
“夜痕……”苏璃的哽咽破碎在风里,泪水无声滑落。她扶着沈砚靠坐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颤抖的手指取出最后的伤药,处理沈砚背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动作轻柔得像触碰易碎的梦境。
沈砚没有言语,只是死死盯着鹰愁涧的方向,眼眶赤红。夜痕最后嘶吼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灵魂深处——“源头在‘烬海之眼’!阻止…仪式!快走!”那决绝燃烧的背影、被黑暗拖拽的瞬间、以及随之而来的死寂……沉重得让她几乎窒息。
“先…包扎。”沈砚的声音干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她接过药,反过来处理苏璃手臂上狰狞的抓伤,脱力的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两个伤痕累累的身影,在沉默中互相支撑,处理着看得见的伤口,却止不住心底奔涌的血。活下去!带着夜痕用命换来的线索,活下去!
行囊里最后的补给被摊开:一小袋硬如石块的干粮、半壶浑浊的水、几株早已失去光泽的草药。这就是她们横穿噬能荒漠——那片传说中吞噬一切生机的绝地——的全部依仗。沈砚将干粮一分为二,递一半给苏璃:“省着点。前路,是地狱。”
苏璃接过,小口艰难地吞咽,目光投向远方。灰黑色的大地死气沉沉,寸草不生,连风都带着腐朽的叹息。噬能荒漠,像一张铺向世界尽头的裹尸布。
“必须去?”苏璃的声音很轻,不是恐惧,是面对无尽荒芜的茫然。
“必须。”沈砚的回答斩钉截铁,眼中是淬火的坚冰,“夜痕用血换来的路标。烬海之眼,真相,仪式,我们别无选择。”她尝试催动腕上黯淡的烬火镯,微弱的嗡鸣断断续续,无法连接老墨和陆承宇。
“老墨先生和承宇哥……”
“他们能撑住。”沈砚压下翻涌的担忧,“承宇有谋,老墨有力。现在,我们只向前看。”
短暂的喘息后,两人互相搀扶着,踏入了噬能荒漠。瞬间,一股恐怖的吸力扼住了她们!空气仿佛变成了贪婪的饕餮,疯狂攫取着灵力、精神力,甚至体力!沈砚掌心的赤金火焰微弱如风中残烛,苏璃试图凝聚幻境,精神力刚离体就被吞噬殆尽。
“这吞噬力……太霸道了!”苏璃脸色惨白,脚步虚浮,“撑不了多久!”
沈砚咬牙,将残存灵力压缩在体表,形成一层薄如蝉翼的护盾:“省!用脚走!父亲说过,‘荒芜之地,心火不熄,方有生机!’”父亲穿越绝境的日记,那句“活下去,才有希望”,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荒漠无边死寂。烈日将沙砾烤得滚烫,汗水瞬间蒸发,干渴如毒蛇噬喉;寒夜刺骨,饥寒交迫,虚弱的身体在崩溃边缘挣扎。她们深一脚浅一脚,每一步都像拖着千钧枷锁。沈砚用微弱的火焰小心加热浑浊的水,分成小口;将干粮掰成碎屑,强迫彼此咽下。她用火焰温暖苏璃冻僵的手,在荒漠稀少的耐旱植物中寻找疗伤的微末希望。
苏璃强忍精神力被抽离的眩晕,用沙哑的声音讲述家族寓言,分析线索碎片:“祖母说……烬海之眼是世界心脏……孕育亦毁灭……唯有敬畏与信念……可窥真相……”她的声音是荒漠中唯一的清泉,维系着两人摇摇欲坠的意志。
没有惊天动地的力量,只有最原始的守望:沈砚的火带来温暖与食物,苏璃的故事带来清醒与希望;一人力竭时另一人搀扶,一人恍惚时另一人提醒;寒夜背靠背取暖,烈日下互相遮挡;绝望时,紧握的手和交汇的眼神就是全部的力量源泉。
死寂是最大的折磨。幻觉悄然滋生。沈砚眼前闪过悬空城长老的狞笑、父亲在镇灵塔下倒下的背影、夜痕被黑暗吞噬的瞬间……苏璃则看到族人临死的眼神、瘟疫中的哀嚎、失败的灰烬……过去的绝望被无限放大,要将她们拖入深渊。
“假的!”沈砚狠狠掐醒自己,同时摇晃眼神迷离的苏璃,“看着我!苏璃!我们还活着!还在前进!真相在前方!”
苏璃猛地回神,大口喘息,死死抓住沈砚的手:“一起走!绝不回头!”
当补给几近耗尽,身体濒临极限时,她们终于踉跄着踏出了荒漠边缘。一个扭曲的身影,如同从噩梦中爬出,挡在前方——浑身覆盖着诡异的黑色能量纹路,眼神浑浊却偶尔闪过一丝挣扎的清明。徘徊者,烬海之眼曾经的守护者。
“外来者……止步……”沙哑破碎的声音响起。
沈砚瞬间将苏璃护在身后,掌心火焰蓄势待发。
徘徊者并未攻击,浑浊的目光扫过她们,断断续续地低语:“镇灵塔……是锁……锁着……腐化之源……烬海之心……失衡的毒瘤……”它浑浊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痛苦,“共生……非虚妄……远古之道……被……湮灭……”目光落在沈砚的烬火镯上,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赤金……墨铁……世界基石……钥匙……对抗腐化……”它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声音变得急促而破碎,“烬海之眼……答案……亦是毁灭……力量失控……被腐化……吞噬……小心……仪式……”
话音未落,徘徊者的身躯猛地崩解,化作几缕黑烟消散,留下几点微光闪烁的能量碎片。
“腐化之源?!共生之道?钥匙?!”苏璃震惊地看着碎片,“它印证了夜痕的话!还有仪式……”
沈砚的心沉甸甸的。前路清晰了,却也凶险了万倍:“烬海之眼……既是终点,也可能是坟墓。步步惊心。”
穿过最后的荒芜,眼前的景象让她们灵魂战栗——一片浩瀚无垠的深渊横亘天地!其中翻涌着赤红、暗紫、浓黑交织的狂暴原始能量!空间在能量的撕扯下扭曲、破碎,光线诡谲变幻。仅仅是站在边缘,那古老、绝望、暴戾到极致的毁灭气息,就足以碾碎凡人的意志。这就是世界的疮疤,烬海之眼!
深渊边缘,一座巨大、风格诡谲的祭坛半塌着,残留的石柱刻满蚀灵族邪异的符文,散落着悬空城法器的残骸。蚀灵族与悬空城的触手,早已深入此地。
“他们都来过……”苏璃的声音带着寒意。
沈砚的目光被祭坛旁半掩在尘土中的一块金属吸引。她拨开尘土,捡起碎片——瞬间如遭雷击!上面刻着的,是她沈家世代相传的族徽!这是父亲佩剑的残片!指尖传来微弱却熟悉的灵力波动,带着父亲决绝守护的意志烙印!
“父亲……您果然在这里战斗过……”沈砚的声音哽咽,紧紧攥住碎片,仿佛攥住了父亲最后的嘱托。
就在这时!
腕上的烬火镯骤然亮起微光,一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意识流强行涌入沈砚脑海,是老墨在意识模糊边缘的拼死传讯:
“核…心…平…衡…勿…牺…牲…信…自…己…陆…安…”
讯息戛然而止,镯子彻底黯淡。核心…平衡…勿牺牲…信自己…陆承宇…安全!沈砚瞬间解读出老墨用生命传递的箴言。
紧握着父亲的剑鞘碎片,感受着老墨最后的守护,沈砚与苏璃并肩立于深渊之畔。身后,追兵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悬空城与蚀灵族的猎犬从未放弃。
疲惫、悲伤、恐惧、牵挂、如山般的责任……所有情绪在沈砚胸中翻腾,最终被一股穿透一切绝望的炽热决心熔炼、提纯。她转头看向苏璃,眼中是焚尽一切的火焰与磐石般的意志。苏璃迎上她的目光,眼中没有丝毫犹豫,只有同生共死的觉悟与毫无保留的信任。
无需言语。两道染血的身影互相搀扶着,向着那翻涌着终极毁灭与唯一希望的烬海之眼深渊,决然地迈出了第一步。她们的身影在浩瀚狂暴的原始能量背景前,渺小如尘埃,却又坚韧如亘古磐石,坚定地融入那片光怪陆离、充斥着无尽不祥与终极秘密的深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