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磐城中心广场,断壁残垣在铅灰天幕下投下狰狞剪影。龟裂的地面如同破碎的镜面,淡紫色时空能量在裂痕中如毒蛇般蜿蜒,形成扭曲的漩涡。碎石被吸入,或凭空消失,或在咫尺之外突兀重现,无声诉说着此地的凶险。
沈砚、苏璃与夜痕在钟楼汇合。夜痕的左臂紧缠着渗血的布条,黑衣沾满尘土,气息微喘。“影爪引去城西,争取了些时间,但瞒不了太久。”他声音沙哑,指尖逸出黑雾,在地上勾勒出简易路线,“穿广场,过三条街即到星骸之塔。但这里...时空陷阱密布,是死地。”
苏璃脸色苍白,精神力刚恢复些许,凝神感知后秀眉紧蹙:“不止陷阱...广场深处有东西在动,气息古老,带着...重压。”
沈砚的目光锁死在广场中央那座半倾的雕像基座——周围的碎石竟违反重力,诡异地悬浮着!“‘石语守卫’,”她声音低沉,掌心赤金火焰跃动,凝成一道探测光带,“父亲日记提过,涅磐守护者,控石驭重,擅杀伐。我用柔火探路,尽量避开漩涡。”
三人如履薄冰般踏入广场。脚下地面不时传来令人心悸的震颤。沈砚打头阵,赤金光带如同活物,敏锐地扫描前方,绕开能量狂躁区。苏璃紧随其后,精神力高度绷紧,警惕着暗处的守卫。夜痕断后,伤臂无碍其鹰隼般的警觉。
深处,淡紫漩涡交织如蛛网,光线被无情扭曲。沈砚全神贯注于左侧一处能量乱流,未察脚下地面泛起一丝几乎不可见的涟漪——一个伪装得天衣无缝的时空回环陷阱!
“脚下!”苏璃的惊呼刚出口,沈砚已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吸力自地底爆发!她急欲后撤,身体却如坠泥潭,被无形巨手狠狠拽下!周遭景象疯狂旋转、撕裂,苏璃和夜痕的呼喊瞬间遥远、失真,最终彻底湮灭。
——坠入·远古回响——
失重感骤停,沈砚踉跄站稳,浓重的血腥与蚀灵腐臭直冲鼻腔!震耳欲聋的厮杀、绝望的哀嚎撕裂耳膜——眼前,竟是镇灵塔崩塌前的炼狱战场!
一个宽厚如山、浴血奋战的身影,死死钉在她视线中央!长剑挥洒间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左臂白骨森然,鲜血染透战袍——父亲!沈千山!
“爹——!”沈砚目眦欲裂,泪水决堤,嘶喊冲口而出!她发疯般前冲,身体却被无形壁障死死禁锢,只能眼睁睁看着!
沈千山已是强弩之末,蚀灵族首领的恐怖黑潮正层层瓦解他摇摇欲坠的金光护盾。“沈千山!徒劳挣扎!镇灵已破,腐化之源将醒,人族末日已至!”蚀灵首领的尖笑如同刮骨钢刀。
沈千山置若罔闻,猛地将长剑贯入焦土,双手结印!生命之火轰然燃烧,刺目金光自他体内爆发,于身前凝成一道巍峨符文巨盾,堪堪抵住黑潮!
就在这刹那,沈砚瞳孔骤缩——父亲颤抖的右手中,死死攥着一块墨黑色的金属碎片!碎片之上,一个繁复玄奥的符文正与燃烧的金光共鸣,散发出微弱却坚韧的辉芒——共生符文!与烬海之眼徘徊者低语、与她命运纠缠的符文,一模一样!
“共生...才是...生路...”沈千山的声音轻若游丝,却如惊雷炸响在沈砚心间!他艰难抬首望向虚空,眼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欣慰,旋即被死志吞没。“砚儿...爹的路...尽了...”
金光冲天!沈千山的身影在爆发的光柱中寸寸透明,最终化作漫天星芒,融入镇灵塔的残骸!那块承载着共生之秘的墨铁碎片,悄然坠落,被倾颓的乱石无情掩埋。
“爹!不——!!!”沈砚发出撕心裂肺的恸哭,双手徒劳地抓向消散的光点,只余冰冷虚无。父亲的牺牲真相,如同最残酷的刑罚,将她灵魂寸寸凌迟!他并非只为封印而死,他一直在寻找“共生”!那块碎片,就是他留给她的最后钥匙!
悲伤的洪流即将将她彻底吞没——
“沈砚!醒过来!那是幻影!抓住我!” 一道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呼喊,如同穿透浓雾的灯塔,刺破时空的屏障!苏璃的身影在乱流边缘若隐若现,她双手前伸,一团银白幻光正艰难地穿透混乱,直指沈砚眉心!幻光在乱流冲击下不断溃散,苏璃面如金纸,唇角鲜血汩汩涌出——她在燃烧自己的精神力本源,只为锚定沈砚的坐标!
“抓住我!别沉沦!”苏璃的声音带着濒临极限的颤抖,身体摇摇欲坠。
沈砚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压下灭顶悲恸!她凝聚残存意志,手臂穿过扭曲的屏障,死死攥住苏璃冰冷的手!银白幻光如救命绳索涌入,将她濒临迷失的意识狠狠拉回现实!
时空乱流狂啸!父亲的幻影在她眼前寸寸碎裂、湮灭!一股强大的拉力将她拽向苏璃!
——回归·石语苏醒——
脚踏实地!沈砚瞬间回神,苏璃已如断线风筝般软倒在她怀中,气息微弱,面无人色,彻底昏死过去。“苏璃!”沈砚肝胆俱裂,立刻将温润平和的赤金暖流源源不断注入苏璃体内,滋养她枯竭的精神本源。
“你...没事...就好...”苏璃唇瓣微动,吐出几不可闻的呓语,随即陷入深度昏迷。
轰隆隆——!
广场中央,雕像基座剧烈震颤!悬浮的碎石如同受到君王召唤,疾速汇聚、堆叠、组合!眨眼间,一个由嶙峋岩石构成的庞然巨物拔地而起!幽蓝光芒在其空洞的眼眶中点燃,沉重的重力场以它为中心轰然扩散——石语守卫,苏醒了!它那无形的“视线”,死死锁定了刚刚引发能量波动的两人!
“当心!”夜痕的身影如鬼魅般从断墙后闪出,左臂伤口崩裂,黑血浸透布条,甚至泛着诡异的紫芒——蚀灵毒素!但他毫无惧色,短刃在手,蚀灵黑气凝成狰狞利爪,悍然扑向守卫粗壮的岩石下肢!
铛——!火星四溅!利爪只在岩石上留下浅痕。石语守卫发出沉闷如雷的咆哮,巨足抬起!无形的重力场瞬间如山岳般压下!夜痕闷哼一声,被狠狠砸进地面,口中溢出黑血。
“夜痕!”沈砚心悬一线,将苏璃轻放于断墙后安全处,转身疾冲!她深知物理攻击无效,核心是唯一弱点!
“蚀灵能量!干扰它的核心频率!”夜痕在重压下嘶吼,声音因痛苦而扭曲,“它的能量流...与我们同源...有共鸣点!”
电光火石间,沈砚明悟!赤金火焰暴涨,化作一道奔腾的光河!她向夜痕伸手:“能量!给我一丝!”
夜痕眼神一凛,毫不犹豫!忍着蚀骨剧痛,一缕精纯的蚀灵黑气离体,精准射入沈砚的赤金光河!轰!两股天生相克的力量剧烈对冲、湮灭!但在沈砚强横意志的强行糅合下,赤金与墨黑竟奇迹般缠绕、融合,形成一道流光溢彩、能量性质却诡异莫测的双色光索!
“胸口!核心在胸腔正中!”夜痕用尽力气嘶喊指引。
沈砚眼中厉芒爆射!双色光索如灵蛇出洞,循着石语守卫能量流动的微妙轨迹,瞬间缠绕上它坚硬的岩石胸膛!赤金之火狂暴熔断能量脉络,蚀灵黑气则精准干扰核心震荡频率!相克,在此刻竟成相生!
“吼——!!!”石语守卫发出震天动地的痛苦咆哮,岩石躯壳剧烈抖动!胸口岩石“咔嚓”崩裂,露出内部疯狂闪烁的幽蓝核心!沈砚再无保留,全身灵力疯狂注入光索!
“给我——破!”
光索骤然收缩、爆裂!刺目的强光吞没一切!
轰隆——!
幽蓝核心应声粉碎!石语守卫如山崩般轰然解体,化作一地毫无生机的碎石。重力场消散,夜痕挣扎着爬起,捂着伤臂剧烈喘息,嘴角血迹未干。
沈砚立刻扑回断墙后,确认苏璃呼吸虽弱但平稳,只是深度昏睡,悬着的心才稍落。她转向夜痕,目光落在他左臂——布条下,腐蚀的伤口边缘死灰蔓延,黑血中那抹诡异的紫芒愈发刺眼。
“你的毒...”沈砚声音低沉。主动触碰蚀灵能量?为蚀灵族疗伤?这念头曾让她本能抗拒。但看着夜痕因毒素而微微发紫的嘴唇和失血的脸色,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毒素在侵蚀,不能再拖。我帮你处理。”
夜痕身体明显一僵,黑眸中瞬间闪过惊愕、警惕,甚至一丝本能的反感。但迎上沈砚那双不容置疑、清澈坚定的眼睛,他紧绷的下颌线缓缓放松,最终沉默地点了点头,倚着断墙坐下。
沈砚小心翼翼地解开染血的布条。狰狞的伤口暴露出来——腐蚀已蔓延过肘,周围皮肤呈现死寂的灰败,散发着刺鼻腥气。她屏息凝神,掌心赤金火焰化作最柔和纯净的光点,轻轻覆上伤口边缘。
嗤——!
火焰触及蚀灵毒素的瞬间,夜痕浑身剧震,压抑不住的痛哼从齿缝挤出!沈砚清晰感受到两股狂暴能量在血肉中疯狂撕咬、湮灭!她的火焰在净化、灼烧毒素,却也被更阴毒的蚀灵之力反噬消耗!汗水瞬间浸湿沈砚额发,她咬紧牙关,源源不断地输出灵力,精准控制火焰,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净化而非焚毁。
第一次主动触碰蚀灵能量,第一次尝试用烬火“疗毒”。艰难远超想象。但看着伤口边缘那令人心悸的死灰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褪去,她目光如磐石,寸步不让。
就在这能量激烈交锋的紧要关头,沈砚眼角的余光被石语守卫废墟中的一点异样吸引——在能量核心的残骸灰烬里,似乎嵌着半片焦黑的纸。她暂时稳住火焰,快步上前拨开碎石。
半片烧焦的日记残页!边缘碳化,但残留的字迹,那熟悉的笔锋...是父亲的!
“蚀源如潮,补天非终局...”沈砚指尖颤抖,轻声念出,心脏如遭重击!补天非终局!父亲早就知道,单纯的封印镇封,根本解决不了蚀源之祸!这与幻影中父亲的低语“共生才是唯一出路”,与徘徊者的警示,与老墨的嘱托,严丝合缝地串联起来!父亲在涅磐城,不仅找到了共生符文,更洞悉了“补天计划”的局限!这片残页,就是铁证!
她如获至宝,小心翼翼收起残页,回到夜痕身边。此刻,他手臂上的毒素已被强力压制,蔓延的紫芒消退,脸色缓和许多。他看着沈砚,那双惯常冷漠或警惕的黑眸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难以置信、探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触动。
“...多谢。”夜痕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前所未有的生硬。被一个人类,尤其是一个掌控着焚尽蚀灵之火的继承者救治,这颠覆了他所有的认知。
沈砚摇摇头,撤回火焰,虚脱感阵阵袭来:“只是压制。毒素根深,需寻解药方能根除。”她看向昏睡的苏璃,“她一时半刻醒不了,我们在此休整,待她恢复些再去星骸之塔。”
夜痕颔首,闭目靠墙调息,但感知依旧如雷达般扫视着危险的广场。
沈砚坐在苏璃身侧,轻柔拂去她额角的冷汗,目光落在那半片残页上。父亲牺牲的幻影、共生的符文碎片、“补天非终局”的箴言...无数线索在她脑海中碰撞、交织,指向一个越来越清晰的核心——共生之路。
她抬眼看向闭目养神的夜痕,又低头凝视信赖地靠着自己的苏璃。前路凶险莫测,谜团如渊似海。要解开这一切,要找到真正的共生之法,她必须彻底摒弃对蚀灵族的成见,苏璃也必须真正接纳夜痕。而方才生死之间的援手、疗伤时的信任交付,已悄然融化了横亘在三人之间那层坚冰的一角。
广场死寂,唯有时空漩涡无声旋转。沈砚将苏璃轻轻揽入怀中,赤金火焰化作温暖宁静的光罩,将三人庇护其中。在这危机四伏的远古废墟里,脆弱的信任正在废墟上悄然萌发。父亲用生命留下的线索,如同黑暗中的航标,指引着她们驶向那个关乎烬海界存亡的、深不可测的共生之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