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早读课刚结束，走廊里还飘着书声余韵，林默就攥着张皱巴巴的请假条杵在班主任办公室门口。指尖把纸条边缘捏得发毛起球，纸角纤维炸开，像朵蔫掉的蒲公英。办公室门虚掩着，留着一指宽的缝，里面传来翻作业本的沙沙声，还有李老师规律的嗑瓜子声——“咔嚓”一声咬碎，随即便是壳落玻璃罐的轻响。办公桌上那只印着“富贵吉祥”的玻璃罐永远满当当的，罐口沾着几粒金黄碎壳，阳光一照亮闪闪的，像撒了把碎金。
林默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心跳“咚咚”作响，震得耳膜发麻。他轻轻推开门，门轴“吱呀”一声在寂静走廊里格外显眼。阳光斜射在办公桌上，摊开的数学卷子泛着光，红笔批注的勾叉像小旗子般醒目。李老师戴着黑框老花镜，镜腿用透明胶带缠了两圈，正低头改卷，听见动静只从镜上方瞥了他一眼：“林默啊，有事？”
“李老师，我想请假。”林默把捏得发软的请假条递过去，声音发紧，手心的汗濡湿了纸条一角，将“请假事由”栏的字迹晕开些许。他指尖微微发抖，心里清楚这“回去拿东西”的理由有多站不住脚——期中考试只剩两周，班里连迟到都要扣操行分，这时候请假，怎么听都像借口。
李老师放下红笔，捏着纸条边缘眯眼细看，眉头渐渐拧成疙瘩：“拿东西？离期中考试就剩两周，你成绩虽稳在年级前二十，也不能掉以轻心。”她指着桌上的卷子，指甲盖沾着点红墨水：“昨天的模拟卷，你最后一道压轴题空了大半，步骤分都没拿满。不趁这时候补补，耽误了课程怎么办？你爸妈在外地打工，我怎么跟他们交代？”
林默心跳漏了一拍，脸颊瞬间从耳根红到脖子。他总不能说“要回老家拿藏着老魔本体的邪门玉佩，不然他总造幻境害我”，只能耷拉着脑袋，无意识地抠着洗得发白的蓝校服衣角，那衣角已被他抠得起了毛。“是……是爷爷留下的重要东西，”他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上次回去处理后事太急忘了拿，奶奶说那东西对爷爷很重要，得好好收着。”
“你爷爷半年前就走了，当时你请假待了三天，怎么没一起拿回来？”李老师抬了抬老花镜，镜片滑到鼻尖，眼里满是怀疑。她拿起玻璃罐捏了粒瓜子放进嘴里，“咔嚓”一声咬碎，“是不是跟同学约好去玩？说实话，老师不怪你，别用这种理由糊弄我。”
这话问得林默哑口无言，喉咙像被堵住般挤不出一个字。耳尖温度越来越高，手心的汗把请假条浸湿了一片，连“林默”的签名都晕得看不清。他急得脚趾都蜷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早知道该跟苏晚商量个更靠谱的理由。
就在这进退两难的关头，办公室门“砰”地被推开，苏晚抱着一摞厚厚的作业本跑进来。额头上的细密汗珠顺着脸颊淌下，滴在作业本封面上晕开小湿痕，校服领口被汗浸湿一小块贴在锁骨上，头发也跑乱了，几缕碎发贴在额角。她一眼看见僵在原地的林默，立刻明白过来，急忙开口：“李老师，您别怪林默，他也是没办法！”
苏晚把作业本轻轻放在桌上，特意把最上面一本写着“林默”名字的卷子往旁边挪了挪，怕被压皱：“他奶奶昨天晚上给我打电话，说最近降温，老慢支的毛病又犯了，咳得整宿睡不着，连盖的薄被都咳湿了。家里没人照顾，想让林默回去看看。”她喘着气，却条理清晰，眼里满是真诚，“那陶土药罐是爷爷生前专门给奶奶熬止咳药的，罐底有个小小的‘林’字，熬出来的药比医院开的都管用。奶奶说没那罐子，药都没味儿，林默也是急着回去送罐子才想请假的。”
林默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苏晚——他奶奶确实有老慢支，一到秋冬就容易犯，但昨晚根本没打电话，显然是苏晚在帮他圆谎，还编得有鼻子有眼。苏晚偷偷冲他眨了眨眼，又从口袋里掏出张叠得整齐的纸条，双手递过去：“这是林默奶奶托我写的假条，她年纪大了眼神不好，手抖得厉害，怕您看不清就让我帮忙抄了一份，上面还有她按的手印呢。”
李老师接过假条眯眼细看，纸上字迹娟秀工整，末尾有个淡淡的红手印，边缘带着不规则纹路，像老人粗糙的手指。她知道林默的家庭情况——父母常年在外打工，全靠奶奶照顾，半年前爷爷走后，奶奶身体更差了。李老师叹了口气，拿起红笔在两张请假条上都签了字，又拿起桌上的模拟卷对折塞进林默手里：“行吧，回去两天好好照顾奶奶。这卷子带着，压轴题思路我标在旁边了，不会的地方记下来，回来让苏晚给你讲，她这道题全对了。”
“谢谢李老师！”林默赶紧接过假条和卷子，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看向苏晚时眼里满是感激。苏晚冲他挤了挤眼，拿起作业本：“那李老师，我先把作业本送回教室，林默的功课我会安排好，保证不耽误他考试。”
两人走出办公室，苏晚才松了口气，抬手拍了拍胸口：“刚才吓死我了，在教室门口看见你僵在那儿，脸都红透了，就知道你说不明白。还好我之前跟你奶奶打电话问过她咳嗽的情况，不然这谎还真圆不上。”她从口袋里掏出颗薄荷糖，剥了糖纸递给林默，“给你，含着压压惊。”
林默接过薄荷糖塞进嘴里，清凉的味道顺着喉咙下滑，心里却暖烘烘的。“谢了啊，我刚才确实不知道怎么说……”他摸了摸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你什么时候跟我奶奶打电话了？还知道药罐的事。”
“就上周啊，”苏晚边走边说，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你说奶奶最近总失眠胃口不好，我问我奶奶要了安神养胃的方子，打电话跟你奶奶说怎么煮，顺便问了她的身体情况。奶奶说爷爷以前总给她熬止咳药，用的是个老陶罐，说那罐子‘养药’，我就记下来了，没想到今天正好派上用场。”她顿了顿补充道，“手印是我用我奶奶的印泥按的，别露馅了。”
林默点点头，心里满是感动——苏晚总是这样，把所有细节都想到。他刚想说点什么，就看见柳轻烟抱着乐乐的帆布包从楼梯口急匆匆跑过来，脸上带着焦急又兴奋的神情，帆布包上的毛绒猫挂件晃来晃去：“林默，你请假批下来了吗？我刚跟李老师请假，她说同意我跟你一起去！”
“真的？”林默有些惊喜，他本以为柳轻烟请假会更麻烦，毕竟她之前因循环的事耽误了不少课。
“嗯！”柳轻烟重重点头，眼里带着笑意，“我跟李老师说老家也在临溪县，正好顺路给你搭个伴，还能去给我妹妹扫扫坟。李老师知道我妹妹的事，还安慰我半天，让我多带点纸钱。”她低头摸了摸帆布包，声音轻轻的，“我还带了乐乐最喜欢的折纸向日葵，她以前总说向日葵像小太阳，能带来好运气。”
苏晚看着柳轻烟眼里的光，笑着说：“这样正好，你们路上有个照应。我得留在学校，把《灵觉者手记》里关于净化本体的内容整理出来——你看，这里写着‘净化邪灵本体，需以灵气为引，辅以灵觉者的精血，方能洗去怨毒，唤醒神智’。我得把具体步骤弄清楚，比如灵气需要多少浓度、精血怎么取才安全，不然你们找到玉佩也没用。”她从书包里掏出个厚厚的笔记本翻开递过去，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字，还有红笔标的重点和简单的净化阵法图，“而且我留在学校能帮你们盯着老魔的动静，万一他在学校搞事，我也好及时应对。”
林默和柳轻烟凑过去看，笔记本上不仅有原文摘抄，还有苏晚的批注和疑问，连可能遇到的风险都用荧光笔标了“注意”。林默心里一阵暖流，苏晚明明也很担心他们，却为了大局选择留守，默默承担起整理资料、盯防老魔的责任。
当天下午自习课，三人在教室后排收拾东西。林默把几件换洗衣物塞进背包，特意将苏晚之前给他的镇魂符贴身藏在衣服内侧口袋，符纸还带着她指尖的温度。柳轻烟的帆布包里装着乐乐的日记、香囊，还有一束精致的折纸向日葵，她说要带着妹妹一起去看看老家的变化，看看爷爷种的桂花树。
苏晚在一旁不停地往林默包里塞东西：一小瓶用棕色玻璃瓶装的除煞粉，是她用后山艾草、菖蒲磨的，瓶子是外婆腌咸菜剩下的，洗得锃亮；几张应急除煞符，沾着新鲜朱砂，边缘剪得整整齐齐；还有一个银色手链，链身纤细，挂着小小的太阳吊坠，边缘虽有点磨花却擦得发亮。
“这个手链你一定要戴上，”苏晚把手链轻轻戴在林默手腕上，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他的皮肤，凉而轻柔，“这是我奶奶留给我的灵觉手链，能感知邪力。只要老魔的魂力靠近，吊坠就会发光，亮得越厉害邪力越重。你要是感觉吊坠发烫，就赶紧贴镇魂符，别硬撑，实在不行就给我打电话，我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
林默低头看着手腕上的手链，大小正好，银色吊坠贴在手腕内侧，凉凉的却让他格外踏实。他握紧苏晚的手，感受到她指尖的坚定：“放心，我会小心的。每天晚上都给你打电话，哪怕就说一句‘平安’。我会保护好自己和柳轻烟，一定把玉佩安全带回来，咱们一起净化老魔的本体。”
苏晚点点头，眼眶有点红却努力挤出笑容，抬手帮他理了理衣领：“好，我等你电话。我还在你包里放了两盒你爱吃的红烧牛肉味泡面，加了火腿肠和卤蛋，万一在大巴上饿了就泡着吃。旧宅那边比城里冷，早晚温差大，你把这件外套带上——是我上周新买的，还没穿过，你穿肯定合身。”
林默看着递过来的蓝色外套，布料柔软，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心里像被什么填得满满的，喉咙发紧说不出话，只能用力点头。柳轻烟在旁边偷偷抹了抹眼睛，又拉了拉帆布包笑着说：“你们别光顾着舍不得了，再不走就赶不上明天早上的大巴了。我查好了，明天七点半的大巴从临海汽车站出发，两个小时到临溪县，咱们得六点半从学校出发坐102路公交去汽车站。”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外面蒙着一层薄薄的晨雾，像化不开的牛奶。学校门口的公交站亮着一盏昏黄的路灯，光散成暖黄的晕，对面的早点摊都看得模模糊糊。苏晚陪着林默和柳轻烟等公交，手里提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四个热乎的肉包，是从巷口张阿姨的早点摊买的，张阿姨还特意多放了袋醋：“孩子路上吃，醋解腻。”
“快吃吧，热乎着呢，”苏晚把肉包递给他们，塑料袋上的水珠滴在林默手背上，凉丝丝的，“一会儿坐大巴就没东西吃了，别饿着肚子赶路。”
林默接过肉包咬了一大口，鲜香的肉汁顺着嘴角淌下，烫得他吸了口气，心里却暖烘烘的。公交“嘀嘀”地开过来，车灯在晨雾里划开一道明亮的光。林默把最后一口肉包塞进嘴里，抬手拍了拍苏晚的肩膀，声音有点沙哑：“我走了，你在学校照顾好自己，别总熬夜看古籍，记得按时吃饭，别跟上次似的为了画符忘了吃晚饭，胃疼得直冒冷汗。”
“知道了，”苏晚点点头，声音有点哑，眼圈红红的却笑着挥挥手，“记得每天给我打电话，路上小心，遇到事情别冲动，多跟柳轻烟商量。玉佩拿回来别着急净化，等我把步骤弄清楚了再说，安全第一。”
柳轻烟也挥挥手，脸上带着坚定的笑：“放心吧苏晚，我会看好林默的，保证把他平平安安带回来，还能拿回玉佩！我们到了临溪县就给你发消息。”
两人上了公交，林默坐在靠窗的位置，掀开窗帘一角看着苏晚站在公交站，手里还提着他没吃完的肉包包装袋，身影在晨雾里慢慢变小，直到公交车拐弯再也看不见。他摸了摸手腕上的灵觉手链，吊坠突然闪了一下微弱的光，快得像错觉，心里却警铃大作——老魔肯定已经察觉到了，这场旅程不会那么顺利。
大巴慢慢驶出汽车站，朝着临溪县方向开去。窗外的风景渐渐从高楼大厦变成一望无际的田野，金黄的稻田在晨雾里像一片金色的海洋，风吹过，稻穗轻轻摇晃泛起层层涟漪。林默靠在椅背上，看着手腕上的手链，心里默念：苏晚，等着我，我一定会带着玉佩安全回来，彻底压制老魔，不让你再为我担心。
柳轻烟坐在旁边，从帆布包里拿出乐乐的日记轻轻翻开，声音很轻地念着：“今天姐姐带我去公园放风筝，风筝飞得好高好高，像要飞到天上去一样。姐姐说，等我病好了，就带我去看桂花，说桂花是世界上最香的花，闻了能让人心情变好……”林默听着，嘴角慢慢扬起来——或许这次去旧宅，不仅能找到老魔的本体，还能帮柳轻烟圆一个关于妹妹的小小的梦。
大巴在公路上平稳行驶，阳光渐渐爬上山头，晨雾慢慢散去，车厢里暖融融的。林默摸了摸背包里的镇魂符，又摸了摸手腕上的灵觉手链，心里充满了希望——不管前方有多少困难，不管老魔会搞出多少花样，他都有信心应对。因为他知道，苏晚在学校等着他，柳轻烟在身边陪着他，他们一定能成功。
突然，手腕上的手链猛地亮了起来，太阳吊坠发出刺眼的红光，烫得林默赶紧抬手去摸——是老魔的魂力！他刚想提醒柳轻烟，就看见窗外的稻田突然开始扭曲，金黄的稻穗变成漆黑的藤蔓，朝着大巴的方向疯狂爬来，车厢里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像突然掉进了冰窖。
“小心！”柳轻烟的声音突然响起，她的香囊剧烈震动，里面的干桂花沙沙作响，“是老魔的幻境！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