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玄的目光像两把手术刀,试图剖开林霄的每一寸皮肤,看穿他虚弱表象下的真实。
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侧过头,对身后的技术守卫命令道:“立刻调取过去三十分钟A区的所有数据流日志和能量监控记录,一帧都不能漏。”
“是!”
技术守卫立刻在随身终端上操作起来。
整个机房的气氛凝固到了冰点。
林霄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这是最关键的考验。他抹除痕迹的手法虽然高明,但面对整个基地的后台系统自查,任何一点疏漏都可能被放大。
他不能表现出任何紧张。
他的身体顺着控制台的边缘,又向下滑了半分,呼吸变得更加微弱,仿佛下一秒就会昏厥过去。他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火玄,将一个精神力透支、全凭意志力在硬撑的技术人员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能量反冲?”火玄转回头,视线重新锁定在林霄脸上,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据我所知,能引起核心区能量警报的反冲,足以将一个普通的技术员撕成碎片。你看起来,只是消耗大了点。”
林霄的嘴唇干裂,他勉强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我的精神力……可能比普通人强一些。而且,我及时切断了联系,但还是被波及了。”
他说着,还配合地咳嗽了两声,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他体内被强行压制的翻腾气血,让他的脸色又白了一分。
火玄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种审视的目光,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人煎熬。林霄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的人,每一根汗毛都能感受到对方眼神里的寒意和怀疑。
他必须做点什么,来加深自己的伪装。
林霄的身体晃了晃,像是支撑不住,伸手想要去扶旁边的服务器机柜。
但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然后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幅度剧烈颤抖起来,仿佛患上了严重的帕金森症。
这是强行压制玄天杀意,导致经脉逆乱的真实反应。但在外人看来,这正是精神力过度透支后,身体失控的典型症状。
“领袖。”
就在这时,技术守卫走上前,低声汇报道:“日志查完了。A区刚才确实出现过一次系统底层的异常数据请求,触发了防火墙的自动防御,从而导致了小范围的能量过载。”
火玄的眉毛微微一挑:“请求源呢?”
“来源……就是这个控制台。”技术守卫指了指林霄面前的设备,“但请求的指令很奇怪,像是在尝试修复一个已经废弃的旧数据节点。从日志记录来看,林先生的操作符合他所说的‘修复行为’,能量反冲的强度和时间也基本对得上。”
“他的访问痕迹呢?”火玄追问。
“所有操作记录都在。没有任何删除或修改的痕迹,一切……正常。”技术守卫的语气也带着一丝困惑。
一切正常。
这四个字,让林霄紧绷到极致的心弦,终于松开了那么一丝。他赌对了,他模拟出的那道“修复指令”,成功地将他后续的所有疯狂行为,伪装成了一次技术事故。
火玄深深地看了林霄一眼。
他是个多疑的人,他的直觉告诉他,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刚才那股一闪而逝、让他都感到心悸的恐怖气息,绝不是什么能量反冲能解释的。
但证据。
他需要证据。
在长生殿,一切都讲究证据。没有证据的怀疑,就是诬陷。
“看来,是我错怪林先生了。”火玄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虚假的笑意,“你为基地做出了卓越贡献,辛苦了。”
“应该的……”林霄的声音气若游丝。
“来人。”火玄对门外的守卫招了招手,“送林先生回住所休息。记住,是‘护送’,务必保证林先生的安全,在他休息期间,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
两个守卫走上前,一左一右地“扶”住林霄。
林霄没有反抗,他现在虚弱的样子,也确实需要人扶。
在守卫的“搀扶”下,林霄一步步向外走去。当他与火玄擦肩而过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那如毒蛇般的目光,依旧黏在他的后背上。
监视等级,提到最高了。
林霄心知肚明。
但他不在乎。
他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回到那个唯一能让他卸下所有伪装的地方。
从数据库机房到住所,直线距离不过五百米。
一条笔直的合金廊道。
但此刻,这条路在林霄的脚下,却仿佛延伸到了时间的尽头,没有终点。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烙铁上。
他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任何复杂的计划和对策,只是不受控制地反复播放着刚才看到的画面。
父亲林振邦、母亲苏慧,被囚禁在透明容器中,全身插满管线,气若游丝,生命垂危。
“养料”。
这两个字,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每一次响起,都让他的心脏被狠狠撕裂一次。
那滔天的杀意和怒火,根本没有被真正压制下去,只是被理智的堤坝强行堵截着。而此刻,洪水正一次又一次地疯狂冲击着那道摇摇欲坠的堤坝。
他能听到自己血管里血液奔流的咆哮声。
他能感觉到自己牙齿因为过度咬合而发出的咯咯声。
他甚至能闻到空气中,那两个“护送”他的守卫身上,散发出的淡淡血腥味。那是属于长生殿刽子手的味道。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这个念头如同野草,在他脑中疯狂滋生。
他只需要动一动手指,暴走的玄天真气就能在零点一秒内,将这两个守卫的身体撑爆成两团血雾。
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抬起。
“林先生,您还好吧?是不是不舒服?”左边的守卫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僵硬,关切地问了一句。
这一声问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林霄抬起的手猛地攥成了拳头。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自己尖锐的指甲,狠狠地刺入了掌心之中。
刺骨的疼痛传来,鲜血瞬间浸湿了手心。
剧痛,让他混乱的脑海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看到了廊道尽头,那扇熟悉的合金门。
那是他的住所。
那是慕云溪在等他的地方。
不能。
不能在这里失控。
他紧紧攥着拳头,任由指甲在掌心剜得更深,用这股尖锐的物理疼痛,来对抗灵魂深处那足以毁灭一切的精神痛苦。
每一步,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走到那扇门前的。
“林先生,到了。”守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霄没有回应。
他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按在了门禁的识别器上。
“滴。”
门,开了。
两个守卫松开了他,尽职地守在了门的两侧,像两尊门神。
林霄踉跄着,迈进了门内。
合金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闭,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房间里很安静。
一道身影正站在落地窗前,静静地看着外面的黑暗。听到声音,她缓缓转过身。
是慕云溪。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穿着职业套装,而是换了一身宽松的居家服,脸上没有化妆,让她少了几分女总裁的凌厉,多了几分柔和。
当她的目光落在林霄身上时,那份柔和瞬间被担忧和心痛取代。
她看到了他苍白如纸的脸,看到了他血红的眼眶,看到了他那身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疲惫,更看到了他隐藏在那疲惫之下,那足以让世界冻结的巨大悲伤。
林霄也看着她。
当他看到慕云溪的那一刻,那道他用尽所有意志力构筑起来的、名为“理智”的堤坝,终于轰然垮塌。
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坚强,所有的隐忍,在这一刻,都化为了齑粉。
慕云溪什么都没有问。
她没有问他看到了什么,没有问他计划是否顺利,更没有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只是快步走到他的面前。
然后,张开双臂,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这个正在剧烈颤抖的男人。
她的拥抱很用力,仿佛要将自己的所有力量都传递给他。
林霄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感受到了她身体的柔软,感受到了她发间的清香,更感受到了那份透过薄薄衣衫传递而来的,温暖的体温。
这股温暖,像是一道和煦的阳光,照进了他那片被冰封和黑暗笼罩的内心世界。
他再也支撑不住,将自己的头,深深地埋进了慕云溪的颈窝里。
那份温暖,是他此刻唯一的救赎。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