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息怒。另一个婢女的声音带着哭腔,陈先生那边……他到底还是松口了。
松口?吕雉冷笑,我要的是让那些酸书生们觉得,林晓留在营里,比项籍的刀还危险。你去告诉张苍,就说林晓前日替萧何改的户籍册,把他老家的丁口数少记了三户——他最宝贝那点祖产,能不疑她?再去周苛那儿,说林晓跟魏地来的商队走得近,指不定通敌……
林晓听得血液直往头顶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昨日确实帮萧何核过魏地户籍,想起前日在市集替士兵买布时,跟魏商多问了两句布料价钱——原来这些都成了把柄。
林姑娘?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林晓猛地转身,见是张良拄着竹杖站在巷口,月光从他身后漫过来,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他穿着月白单衣,腰间玉佩在风里轻响,目光扫过她发白的指尖,轻声道:可是又遇见麻烦了?
林晓喉咙发紧,忽然觉得委屈。她跟着张良走到营外的小溪边,溪水漫过脚面,凉意顺着脚踝往上爬。张良捡了块石子投进水里,涟漪荡开时,他说:今日议事,张苍提了句外臣不可干政,周苛跟着说异数不可久留。沛公没说话,但我看他眉峰皱了三次。
他们怀疑我。林晓蹲下来,望着溪水中自己的倒影,就因为我跟他们不一样。
因为你太有用了。张良的声音像浸了月光的竹箫,有用到让他们害怕。你教的东西,他们学不会;你懂的道理,他们想不通。人对自己掌控不了的事物,总爱先怀疑,再诋毁。他蹲下来与她平视,吕雉不过是根引线,真正的火,藏在这些人的心里。
林晓望着溪水冲刷着脚边的碎石,突然笑了:那我便把火引出来,烧得更旺些。等他们发现,没了我这,军粮会不够吃,天气会算不准,户籍会乱成一团——那时他们就知道,该怕的不是我,是没了我的日子。
张良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眼尾的细纹里漾着笑:这才是我认识的林晓。明日议事,我替你备着酒。
夜更深了,营寨里的灯火次第熄灭。林晓回到营帐时,发现案头多了个粗陶罐子,掀开盖子,是樊哙从边疆让人快马送来的蜜枣——他总记得她爱吃甜的。她捏了颗蜜枣含在嘴里,甜意漫开时,望着窗外的月亮,轻声道:你们等着吧,我林晓,可不会被几句话吓退。
远处吕雉的营帐里,烛火还亮着。她握着铜镜,看着镜中自己紧绷的下颌,将最后一枚金簪插进发髻。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扑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响,像极了谣言在营寨里蔓延的声音——她相信,要不了多久,这营寨里的每一个人,都会开始怀疑那个外来的姑娘。
晨雾未散时,林晓已抱着一摞用青麻绳捆扎的竹简立在刘邦主帐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