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帘上垂落的水珠打湿了林晓麻鞋的鞋尖,却没让她挪动半步——昨夜小婢女端药时欲言又止的眼神,还有今早路过偏帐时几个谋士交头接耳的戛然而止,都在提醒她:吕雉的谣言,终究还是烧到了台面。
主帐内炭盆烧得噼啪响,暖意裹着松木香漫出来,却掩不住帐中紧绷的空气。林晓掀帘而入时,刘邦正端坐在案后,目光沉沉;下首分坐着七位谋士,陈平抚着短须,随何攥着竹简的指节发白,连向来温和的记室令史孙叔,此刻也抿着嘴盯着她。
“林姑娘,坐。”刘邦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在下手的矮几前落座。案上的青铜灯树投下暖黄的光,却照不亮众人眼底的疑虑。
林晓将竹简轻轻摊开在几上,丝绳解开时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大王,诸位先生,林某今日来,是为营中近日的流言。”
随何率先开口,他性子直,昨日在演武场听了闲言,此刻连客套都免了:“林姑娘,有人说你上月三入粮仓,末了还让魏地商队的车在偏门多留了半个时辰——莫不是……”他顿了顿,扫一眼刘邦,“莫不是有什么不该的勾当?”
林晓早料到会有此问,指尖划过最上面一卷竹简:“随先生说的粮仓,是萧大人上月让我协助核查冬衣数目。这是萧大人亲手写的手令。”她将竹简推过去,末尾“萧何”二字力透纸背,还盖着半枚“治粟内史”的朱印。“至于魏地商队,那日是我向他们打听盐铁市价——大王要行盐铁官营,此事萧大人前日还夸我记的行情册详实。”
陈平拈着胡须,目光却落在第二卷竹简上:“还有人说,你曾在子时与一玄衣男子在西帐密谈,那男子……面生得很。”
林晓将第二卷展开,里面夹着半片残简,字迹清瘦如竹:“那是张子房先生。”她指尖抚过简上“将者五德”的批注,“那晚张先生来与我讨论《六韬》,走时落了这半片简。”她抬眼看向陈平,“张先生去了赵国游说,若诸位不信,等他回来尽可对质。”
帐中静了片刻,记室令史孙叔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犹豫:“还有……说你藏了些‘奇技淫巧’,说是要‘改了我大汉的规矩’。”
林晓闻言轻笑,展开第三卷竹简,上面密密麻麻画着算筹排列图:“孙大人说的‘奇技淫巧’,可是这改良的算术法?”她指向图旁一行小字,“这是我教给军粮官老吴的平籴法。上月分发冬粮,用这法子比以往快了三成,老吴还说,连不识字的伙夫都能算出分粮数。”她抽出一张染着饭粒的帛书,“这是老吴今早托人送来的,说按这法子,今冬能多匀出两石米熬粥给伤兵。”
刘邦忽然伸手按住她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衣袖传来:“这些事,朕如何不知?”他抬眼扫过众人,“林姑娘来营中这些年,整治军粮、改良军规、预测暴雨,哪件不是实心实意?便是前日与韩王谈联盟,要不是她点破韩王忌惮我军势大的心思,哪能谈成那批战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