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研究员,或者说“陈老师”,以惊人的适应力开始了他在小区花园的“实习”生涯。那套卡通恐龙制服他穿得依旧别扭,但维持孩童秩序、吹泡泡、分发卡通贴纸等“日常工作”已做得有模有样。他随身携带的观测设备也与时俱进地伪装成了儿童手表、卡通挂坠等不起眼的小物件,全天候记录着林默活动时产生的庞杂数据流,这些数据每天都会经由阿丽塔审查后,加密传输回那个遥远的“中心”。
这天,柳红玉带着林默在花园的涂鸦墙边玩耍。这面墙是物业特意为孩子们准备的,可以用水溶性彩笔随意涂画。林默对鲜艳的色彩格外感兴趣,正拿着一支蓝色画笔,在墙上毫无章法地涂抹着,小脸上满是专注。
陈明尽职尽责地守在几米外,表面上是在防止其他孩子冲撞,实则眼镜后的观测仪正以最高精度运行着。他已经习惯了林默身边随时可能出现的“异常”,但接下来的景象还是让他差点惊掉下巴。
林默画出的那些歪歪扭扭、看似杂乱的蓝色线条,在陈明的特殊视野中,竟然隐隐构成了一个极其复杂、不断变幻的拓扑结构!这个结构并非静态,而是在微观层面持续进行着某种自洽的演化,其演化规律,竟与他数据库中某个关于“高维空间膜在特定能量场下的褶皱模型”的未解难题高度吻合!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个由孩童涂鸦无意间“描绘”出的模型,其简洁和优美程度,远超“中心”超级计算机推演了数百年的所有结果!
“这……这不可能!”陈明内心狂吼,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强行压制住冲过去仔细研究的冲动,生怕惊扰了这“神迹”的诞生。他只能疯狂记录着每一帧图像和伴随的能量波动,感觉自己的学术信仰正在被彻底重塑。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叫乐乐的小男孩,骑着扭扭车呼啸而过,车把不小心蹭到了林默刚画好的一片区域,留下了一道难看的划痕。林默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哭出来。
几乎在同一瞬间,陈明的观测仪发出了尖锐的警报!数据显示,以涂鸦墙为中心,半径十米内的局部引力常数发生了极其微小的、但确实存在的向上漂移!虽然幅度仅相当于一颗沙粒的重量变化,但其精准的定位和瞬发性,足以让任何物理学家发疯!那感觉,就像是宇宙的底层参数,因为一个孩子的不开心,而被任性又精准地“拧”了一下!
乐乐突然感觉扭扭车变得异常沉重,像陷进了泥潭,无论怎么蹬都速度大减,小脸憋得通红。他茫然地停下来,看着自己的车,不知所措。
柳红玉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她虽然看不到数据,但能感觉到周围空气瞬间的凝滞和儿子情绪的变化。她连忙上前,柔声安抚林默:“默仔不哭,乐乐哥哥不是故意的,你看,妈妈帮你画个更漂亮的太阳好不好?”她拿起一支黄色的画笔,在墙上画了个简单的太阳。
林默的注意力被吸引,看着妈妈画的太阳,破涕为笑,伸出小手也要画。
就在他情绪转好的刹那,陈明观测仪上的引力常数读数瞬间恢复了正常!乐乐的扭扭车也猛地一轻,他猝不及防,差点因为用力过猛而冲出去,幸好被陈明眼疾手快一把拉住。
陈明背后已被冷汗浸湿。他看着正被柳红玉抱着手把手画太阳、笑得无忧无虑的林默,又看了看仪器上那惊鸿一瞥、足以颠覆现代物理学的数据曲线,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敬畏与恐惧。这孩子……他无意识的情绪波动,竟然能直接微调宇宙的底层规则?!虽然范围极小,持续时间极短,但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本身,就是一条活着的、可变的物理定律!
这时,林砚拎着一袋刚买的零食走了过来,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涂鸦,尤其是林默画的那片混乱的蓝色和柳红玉画的简单太阳,点了点头:“嗯,画得不错,有抽象派大师的风范。”说着,他从袋子里拿出一包小熊饼干,拆开递给林默。
林默立刻被饼干吸引,开心地啃起来,彻底忘记了刚才的不快。
陈明深吸一口气,走到林砚身边,用尽量平静的语气汇报:“林先生,刚才……默仔的涂鸦,似乎……引发了一些非常有趣的物理现象。”他谨慎地选择着措辞。
林砚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墙上那片蓝色的“高维空间褶皱模型”,随口道:“哦,小孩子乱画嘛,开心就好。什么物理现象不现象的,别想太多。”他拍了拍陈明的肩膀,语气带着一丝调侃,“陈老师,你这职业病得改改,看什么都像搞研究。放松点,就当是来体验生活的。”
陈明:“……” 他看着林砚那副“这都不是事儿”的表情,再想想自己刚才差点被吓出心脏病,顿时有种深深的无力感。跟这位存在谈科学,简直就像跟大海谈论一滴水的成分。
林砚不再理会陷入哲学思考的陈明,抱起儿子,对柳红玉说:“走了,回家。默仔该睡午觉了。”
看着林砚一家远去的背影,陈明独自站在涂鸦墙前,久久无言。墙上的蓝色线条在水汽作用下已经开始微微模糊、流淌,那个精妙的“宇宙模型”正在消失。但他知道,刚才那一刻发生的事,将永远铭刻在他的记忆和“中心”的绝密档案里。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卡通恐龙图案,突然觉得,也许穿着这身滑稽的衣服,每天吹泡泡、发贴纸、调解孩子争吵,才是他科研生涯中最接近宇宙真理的时刻。毕竟,还有什么比亲眼见证“规则”本身在玩闹更伟大的研究呢?
只是,这份研究报告,他恐怕永远也没办法用正常的学术语言写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