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在倒计时。
咚。三十五。
咚。三十六。
墙壁上的字发着血红色的光,三个选择像三道判决书,悬在那里。
“选哪个?”赵刚声音发干,“快没时间了。”
顾临渊盯着那三行字。
A:摧毁心脏,解放孩子。父母痛苦。
b:维持系统,他们自己成为燃料。
c:改写规则,成功率低于1%,失败就死。
“妈的,”王海骂了一句,“这算什么选择?哪个都不是好结果!”
“但我们得选。”张静说,她脸色苍白,但声音还算稳,“不能一直困在这儿。”
咚。五十一。
咚。五十二。
时间在一秒秒流逝。
顾临渊脑子飞快地转。
选项A,摧毁心脏。孩子们是解放了,但家长们会失去那个“理想孩子”的参照。李晓慧的妈妈已经死了,但其他孩子的父母呢?那些还活着的父母,如果连个幻影都没了,会不会更绝望?更折磨现实中的孩子?
选项b,他们自己成为燃料。循环继续,但孩子们换成了他们这些回廊者。那和之前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换一批人受苦。
选项c……
成功率低于1%。
几乎等于送死。
但……
“第三条路。”顾临渊开口。
所有人都看向他。
“我们选c。”他说,“改写规则。”
“成功率低于1%!”吴梦声音尖了,“这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但有成功的可能。”顾临渊说,“A和b是确定的结果——确定有人痛苦,确定有人牺牲。c虽然概率低,但万一成功了,可能……能真正解决问题。”
“怎么改写?”赵刚问,“我们连规则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一点。”顾临渊说,“我是做数据分析的。这个系统,虽然看起来诡异,但本质上是个……情感能量的转化系统。它把孩子们对父母爱的渴望,父母对孩子的期望,转化成维持循环的能量。如果我们能改变这个转化规则……”
“怎么改?”沈墨言问。
顾临渊看向那颗巨大的心脏,看向心脏中央的婴儿。
“植入‘病毒’。”他说,“不是真的病毒,是……一段新的‘代码’。把‘达到期望才能得到爱’,改成……‘爱不需要条件’。”
空间里安静了一瞬。
咚。六十七。
咚。六十八。
“说得容易。”王海苦笑,“我们怎么植入?拿什么植入?”
“情感。”沈墨言突然说。
所有人都看向他。
“我是说,”沈墨言看着顾临渊,“你刚才说的那个‘病毒’,需要情感能量来承载,对吧?就像林老师用她的教育理想当武器,孙阿姨用母爱。我们需要一个……足够强烈、足够纯粹的情感,来承载这个新的规则,然后把它‘注入’系统。”
“对。”顾临渊点头,“但这个人要付出的代价可能很大。因为要对抗整个系统的规则,需要情感‘超载’。就像……用一根细水管对抗洪水,水管可能会炸。”
“谁会炸?”赵刚问。
“承载情感的那个人。”顾临渊说,“可能会……死。或者生不如死。”
咚。七十九。
咚。八十。
只剩二十次心跳了。
“那谁来?”张静问。
没人说话。
顾临渊看着他们。王海是心理医生,有专业知识,但情感上……可能不够“纯粹”?张静是老师,有教育理想,但林老师已经用过这招了。吴梦是画家,情感丰富,但她能承受住吗?赵刚……
赵刚突然往前走了一步。
“我来吧。”他说。
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赵刚,你……”张静想说什么。
“我儿子在现实中辍学了。”赵刚说,眼睛看着那颗心脏,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高中没读完,说不上了,要去打工。我当时气疯了,打了他一巴掌,说我没他这个儿子。”
他声音有点抖:“然后他就走了,三年没回家。我老婆天天哭,说我太狠。我也后悔,但拉不下脸去找他。后来……后来我就进这里来了。”
他转向顾临渊:“顾老师,你说要‘爱不需要条件’。我现在明白了。我爱我儿子,不是因为他考多少分,上什么大学。我就是……爱他。哪怕他一事无成,哪怕他恨我,我也爱他。因为我是他爸。”
他眼里有泪,但没掉下来:“这个情感,够纯粹吗?够当‘病毒’吗?”
顾临渊看着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够。”他说,“但你真的想好了?可能会死。”
“死就死吧。”赵刚笑了,笑得很苦,“总比我儿子恨我一辈子强。而且……万一成功了,我出去第一件事,就是找他,跟他道歉。”
咚。九十一。
咚。九十二。
“没时间了。”沈墨言说,“顾临渊,具体怎么做?”
顾临渊快速思考。
“需要连接。”他说,“赵刚的情感是‘病毒’的内容,但需要载体——一个能理解系统运行逻辑的人,把情感‘编码’成系统能识别的形式。然后……注入心脏。”
“那这个人就是你。”沈墨言说,“你是数据分析师。”
“对。”顾临渊点头,“但还需要一个‘桥梁’——一个能在情感和逻辑之间建立连接的人。因为光有我的逻辑,无法承载情感;光有赵刚的情感,无法被系统识别。”
“那就是我。”沈墨言说。
顾临渊看着他:“你……行吗?你之前说你能感知情感,但这次可能要承受两个人的冲击——赵刚的情感,我的逻辑,还有系统的反噬。”
“试试吧。”沈墨言说,“总得有人做。”
咚。九十五。
咚。九十六。
“开始吧!”王海喊,“没时间了!”
顾临渊走到赵刚面前:“赵刚,你需要集中精神,想着你对儿子的爱。不是‘因为他好才爱他’,是‘就因为他是他’。这个念头要纯粹,不能掺杂别的。”
赵刚点头,闭上眼睛。
顾临渊又看向沈墨言:“你需要建立连接。就像……一根电线,一头连着赵刚的情感,一头连着我的逻辑。你会感觉到两股力量的冲击,很痛苦,但必须稳住。”
沈墨言点头,把手放在赵刚肩膀上,另一只手伸向顾临渊。
顾临渊握住他的手。
然后,他把另一只手按在那颗巨大的心脏上。
心脏跳动了一下,很剧烈。
婴儿睁开了眼睛。
“你们要干什么?”它问,声音里第一次有了……警惕。
“给你治病。”顾临渊说。
他闭上眼睛,开始分析。
心脏的跳动规律,血管的能量流向,名字之间的连接网络……数据在他脑子里飞快闪过。他要把“爱不需要条件”这个简单的概念,转化成系统能理解的“代码”。
与此同时,沈墨言开始感受到两股力量的冲击。
一边是赵刚的情感——浓烈的、愧疚的、但无比坚定的父爱。像滚烫的岩浆,灼烧着他的意识。
另一边是顾临渊的逻辑——冰冷的、理性的、精确的数据流。像锋利的冰刃,切割着他的思维。
他站在中间,像要被撕裂。
但他咬牙忍着。
“顾临渊……”他声音发颤,“快……我撑不了多久……”
顾临渊额头冒汗。
他找到了“接口”——系统规则里一个微小的漏洞。就像锁上的一个小裂缝,只要能塞进去一点东西,就可能撬开整个锁。
“赵刚!”他喊,“现在!把情感集中到我手上!”
赵刚睁开眼睛,眼神很亮。他把手按在顾临渊按着心脏的那只手上。
一股温暖的力量传过来。
不是物理上的温暖,是情感上的——那种“我接受你,不管你是谁”的接纳感。
顾临渊用尽全部精力,把这份情感“打包”进他构建的数据模型里。
然后,像注射一样,往心脏里“推”。
心脏剧烈抽搐起来。
咚!!!!
一声巨响,比之前任何一次跳动都响。
空间开始疯狂震动。
血管一根根崩断,黑色的液体喷出来。
墙壁上的规则文字开始扭曲、变形。
婴儿尖叫起来:“不!你们不能——”
它的身体开始膨胀,像要炸开。
顾临渊感觉到一股巨大的阻力——系统的自我保护机制启动了。它在排斥这个“病毒”,就像身体排斥异物。
“沈墨言!”他喊,“加强连接!我需要更多情感能量!”
沈墨言咬紧牙关,血从嘴角流出来。
他感觉自己像一根被拉到极限的橡皮筋,随时会断。
赵刚那边,情感输出已经到了极限。他在用尽全力回想儿子的脸,儿子小时候叫他爸爸的样子,儿子第一次走路的样子……那些被他遗忘的、最纯粹的爱。
“还……差一点……”顾临渊感觉“病毒”卡在接口处,进不去。
就在这时,婴儿突然停止了尖叫。
它看着他们,眼神变得……很奇怪。
不是愤怒,不是恐惧。
是……悲伤。
“你们真的相信吗?”它轻声问,“相信爱可以无条件?”
“我相信。”赵刚说,声音哑了,“因为我错了。我用条件去爱我儿子,结果差点失去他。现在我知道了,爱就是爱,不需要理由。”
婴儿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它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举动。
它自己……打开了接口。
不是完全打开,是放松了抵抗。
“病毒”像找到了入口,一下子涌了进去。
心脏猛地一缩。
然后,一切静止了。
震动停了。
血管停止搏动。
婴儿的身体开始变淡,变透明。
但它笑了。
真正的、婴儿的微笑,天真,无邪。
“那……我就放心了。”它说,“原来……真的可以。”
说完,它彻底消失了。
心脏还在跳动,但节奏变了。
不再是那种沉重的、压迫的跳动,而是……更轻快,更像真正的心脏。
墙壁上的规则文字开始重写:
“规则一:孩子是独立的个体,值得被爱。”
“规则二:父母的期望不应成为孩子的枷锁。”
“规则三:爱本身,就是最大的价值。”
“规则四:理想孩子不存在,每个孩子都是独特的。”
“规则五:系统……解除。”
最后两个字写完,心脏突然裂开了。
不是爆炸,是像花朵一样绽放。
从中间裂成几瓣,露出里面……什么都没有。
空的。
只是一个壳。
随着心脏裂开,那些刻在上面的名字,一个接一个地消失。
先是孩子的名字,像被橡皮擦擦掉一样,慢慢淡去。
然后是父母的名字。
每消失一个名字,就有一声轻微的叹息,像解脱。
空间开始崩塌。
不是毁灭性的崩塌,是温柔的、缓慢的消散。
墙壁变成粉末,血管变成灰烬,地面变得透明。
他们能看见外面了——学校在消失,像沙子堆的城堡,被风吹散。
但顾临渊顾不上看这些。
沈墨言倒在了地上。
“沈墨言!”他冲过去,扶起他。
沈墨言脸色惨白,呼吸微弱,眼睛半闭着。
“他……怎么样?”赵刚问,他也虚脱了,但还能站住。
顾临渊检查沈墨言的脉搏,很弱,很乱。
“情感超载……”他喃喃道,“他的意识……受损了。”
“能救吗?”张静问。
顾临渊没回答。
他看着沈墨言,想起他说的话:“总得有人做。”
是啊,总得有人做。
但做的代价,可能是……死。
空间彻底消失了。
他们站在一片虚空中,脚下是透明的,能看见无数光点在远处闪烁——那是其他循环在同步崩解。
远处,钟楼也在消失。
但钟楼顶上,站着一个人。
是张校长。
他看着他们,微笑着,挥了挥手。
然后,他也消失了。
像从未存在过。
“我们现在……”吴梦小声问,“怎么办?”
顾临渊抱着沈墨言,感觉到他的体温在下降。
“等。”他说,“等系统彻底解除,我们……应该就能回去了。”
“回哪儿?”
“现实。”
他们站在虚空中,看着周围的一切慢慢消散。
像一场漫长的梦,终于要醒了。
但梦醒的代价,可能是一个人的生命。
顾临渊握紧沈墨言的手。
“撑住。”他低声说,“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
沈墨言的眼睛动了一下,嘴唇微微张开,像想说什么。
但没发出声音。
只有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下来。
落在虚空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