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在高度紧张中度过。日军没有再发动强攻,而是将山谷团团围住,不断派遣小股部队进行试探性侦察。吉田的特遣队素质极高,每次接触都控制在五分钟内,打几枪就撤,显然是在消耗守军的弹药和精神。
王飞的腿伤持续恶化。伤口周围红肿扩散,开始流脓水,每次移动都疼得冷汗直流。丽媚用最后一点酒精为他清洗,但感染已经深入。
“必须用盘尼西林了,”她低声说,“否则这条腿保不住。”
王飞摇头:“药只剩两支,留给更需要的同志。”
“你现在就需要!”丽媚几乎要哭出来。
“执行命令。”王飞的声音不容置疑。
程瀚和苏梅几乎不眠不休地分析着各种线索。程瀚注意到一个重要细节:秦远变成“冰雕”时,周围的岩石表面也有细微的晶化现象,但那些晶体在几小时后就开始融化,只留下水渍。
“这不是超低温,”他在油灯下展示样本,“如果是液氮级别的低温,晶体结构会完全不同。这更像是某种强效制冷剂,能达到零下三十度左右,这在工业上已经可以实现。”
苏梅翻着她父亲留下的笔记:“我爹记录过,民国二十二年,有德国探险队来老君山,说是寻找‘特殊矿物样本’。他们带了奇怪的仪器,在山里待了三个月,最后带走了几箱石头。”
“德国人?”程瀚皱眉,“战前德国确实在材料科学上领先。他们可能在找稀有矿物。”
柱子从一次危险的夜间侦察带回关键情报:“队长,东面山坡后面,日军工程兵正在修路!来了两辆卡车,运来凿岩机和大量炸药。我看至少有一个工兵小队,三十人以上。”
“他们要打通第二通道,”王飞立刻判断,“一旦路通,两面包夹,我们无路可退。”
“需要多久?”
“看进度……最多三天半。”
那就是望日前一天。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第三天中午,程瀚提出了一个方案:“我们可以制造一次小型塌方,阻断东面通道的工程进度。老君山地质不稳定,只要找准岩层薄弱点,少量炸药就能引发连锁反应。”
“太冒险,”老耿反对,“万一引发大面积山崩,我们也会被埋。”
“但这是唯一能拖延时间的办法。”程瀚坚持,“我研究过这一带的地质图,东面山坡是沉积岩和页岩层,结构松散,容易塌方。只要计算精确……”
王飞沉思后拍板:“做。但要绝对精确。老耿,你跟我一起计算药量和位置。”
傍晚,老耿和柱子悄悄摸出山谷,在东面山坡上方的一处岩缝中安置了炸药。药量精确到克,位置选在岩层节理面上。
引爆。
沉闷的爆炸声在山谷间回荡。紧接着是岩石碎裂的咔嚓声,一大片山体开始滑落——不是大规模山崩,而是精确的、长约二十米的塌方,正好覆盖了日军正在施工的路段。
烟尘散去后,从望远镜里能看到,日军工兵乱成一团,工程至少被拖延了两天。
“成功了!”柱子低声欢呼。
但王飞的表情没有放松:“吉田不会罢休。他会加倍疯狂。”
果然,当晚日军开始报复性炮击。两门迫击炮被架设起来,对着谷地持续轰击了半小时。虽然没有直接命中岩洞,但爆炸冲击波震得洞内碎石簌簌落下。
更糟糕的是,一发炮弹落在了寒潭附近。爆炸掀起的潭水在空气中迅速凝结成冰雾,弥漫整个谷地。能见度骤降,气温急剧下降。
“这是……他们故意的!”程瀚恍然大悟,“日军知道寒潭的特殊性,想用爆炸引发环境变化,逼我们出来!”
冰雾持续了整整一夜。天亮时,整个谷地银装素裹,温度降至零下十度左右。守夜的战士眉毛头发都结了霜,枪栓冻得几乎拉不动。
王飞的腿伤在严寒中疼痛加剧。第四天清晨,丽媚检查伤口时,发现小腿以下已经变成青紫色。
“坏疽前兆,”她声音发颤,“必须立刻处理,否则要截肢。”
这一次,王飞没有再坚持。他让丽媚注射了一支盘尼西林,然后用烧红的匕首剜去腐肉。整个过程他没吭一声,只是死死咬着木棍,汗水浸透了棉衣。
处理完伤口,王飞几乎虚脱,但眼神依然锐利:“我们必须找到第二条路,否则全都要困死在这里。”
程瀚提出了新的想法:“既然寒潭的水有特殊性质,那它可能不是死水。地下应该有水源补给。找到地下水的流向,也许能找到其他出口。”
苏梅翻阅笔记,找到一条线索:“我爹记录过一个传说,‘老君山有暗河,伏行三十里,出黑龙潭’。黑龙潭在山北,如果真有暗河贯穿山体……”
“那就有生路!”柱子激动地说,“我知道黑龙潭,离这儿直线距离不到十里,但山路要走一天。如果真有地下通道,也许几小时就能到!”
问题是怎么找到暗河入口。寒潭周围他们已经搜索过多次,没有发现明显通道。
程瀚盯着寒潭水面,突然说:“也许入口不在潭边,而在水下。潭水这么冷,却从不结冰,说明下面有流动,有温差。”
“谁能在这种水里潜水?”大刘摇头,“下去几分钟就冻僵了。”
“不需要人下去,”老耿有了主意,“我们可以做简易潜水钟。用雨布和竹竿做气囊,通一根管子呼吸。只要能在水下坚持十分钟,就能探明情况。”
说干就干。众人用仅有的材料制作了一个简陋的“潜水装置”——用雨布包裹竹框架,形成气囊,连接一根长竹管作为通气管。虽然粗糙,但在平静的潭水中应该能短暂使用。
问题是谁下去。王飞要亲自去,被众人坚决拦住。
“队长,你现在站都站不稳,”大刘说,“我去。我在东北打过冬泳,耐寒。”
“我去吧,”柱子说,“我熟悉水性,而且我是向导,应该的。”
最后决定柱子和大刘轮流下水。第一次下潜,大刘坚持了七分钟,浮上来时嘴唇发紫,浑身颤抖,但带回了重要信息:“水下三米处有洞口!直径约一米,水流从那里涌出,温度比潭水略高!”
第二次,柱子带着绳索下去。他在洞口固定了绳索作为标记,还从洞口边缘敲下了一块岩石样本。
样本让程瀚兴奋不已:“这是典型的喀斯特溶洞岩石!下面确实有地下河系统!”
现在的问题是:洞口水流湍急,且温度依然很低,直接潜水通过几乎不可能。必须降低水流速度或提高水温。
“也许可以引流,”老耿指着寒潭东侧的岩壁,“如果在这里炸开一个小口,让潭水外泄,下游水位下降,洞口水流就会减缓。”
“但可能引发不可控的后果,”程瀚担忧,“整个水文系统可能改变。”
王飞权衡利弊。日军围困,伤员增加,补给将尽,时间不多了。
“做,”他最终决定,“但要做好应急准备。一旦引爆,所有人立刻准备通过。大刘,你第一个,确认安全后发信号。”
深夜,一切准备就绪。老耿在寒潭东侧岩壁安置了最后一组炸药。所有人退到高处,只等引爆后水位下降。
就在这时,山谷入口方向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不是朝向谷内,而是日军阵地后方!
“怎么回事?”众人惊疑。
很快,一阵熟悉的军号声划破夜空——是八路军冲锋号!
“援军!是援军来了!”大刘激动地喊道。
透过望远镜,能看到约一个连的八路军部队从侧翼突袭了日军阵地。日军显然没料到背后受敌,阵脚大乱。
“是分区独立团!”柱子认出了旗帜,“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苏梅突然想到什么:“我出发前,给分区司令部留了一份路线图和我爹的笔记副本……一定是他们看到了,派兵来接应!”
王飞当机立断:“改变计划!不炸潭了!所有人准备,趁乱突围!”
但就在他们准备行动时,吉田做出了疯狂的反击。他下令将剩下的炸药全部堆放在寒潭周围。
“他要炸毁整个潭区!”程瀚惊呼,“不能让他得逞!下面的地质结构不稳定,大爆炸可能引发山体滑坡,所有人都跑不了!”
王飞迅速部署:“大刘、老耿,你们带伤员和资料,跟着柱子从西侧小路突围,与援军会合。程瀚、苏梅、丽媚,跟我来,我们必须阻止爆破。”
“队长,你的腿——”
“这是命令!执行!”
众人分头行动。王飞拖着伤腿,带着三人向寒潭方向摸去。日军主力正在与援军交战,潭边只留下五个工兵在布置炸药。
“大刘,远程狙击,打掉引信手!”王飞低声道。
大刘在百米外架起步枪,屏息瞄准。第一枪,一个正在连接导火索的工兵应声倒地。第二枪,打飞了炸药堆旁的引信盒。
日军工兵慌乱寻找掩护。王飞趁机带人靠近。
激烈的近距离交火开始了。王飞用驳壳枪点射击倒两人,程瀚和苏梅用手枪掩护,丽媚则冒着弹雨冲向炸药堆——她要拆除引信。
就在这时,吉田带着三个卫兵从侧面冲了过来。这个日本军官已经疯狂,举着军刀直扑丽媚。
“丽媚小心!”王飞大喊,但距离太远。
千钧一发之际,程瀚冲了过去,用身体撞开了吉田。两人滚倒在地,程瀚死死抱住吉田,不让他起身。
苏梅冲向炸药堆,和丽媚一起疯狂地扯断导火索。她们没有专业排爆知识,只能凭直觉一根根拔除。
吉田的卫兵举枪瞄准丽媚。王飞连续射击,打倒两人,但最后一颗子弹卡壳了。
第三名卫兵的枪口已经对准丽媚后背
“砰!”
枪响。卫兵倒下。开枪的是从西侧赶回来的大刘,他在最后时刻折返支援。
此时,程瀚和吉田的搏斗已经到了生死关头。吉田的军刀刺入了程瀚的肩膀,但程瀚死死掐住他的脖子。老耿冲过来,用枪托砸晕了吉田。
“炸药……拆完了吗?”程瀚虚弱地问。
“拆完了!”丽媚喊道。
王飞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走来,看到程瀚的伤势,脸色一沉:“快包扎!”
“援军……援军快打进来了,”柱子从高处喊道,“日军开始溃退!”
果然,独立团的攻势越来越猛,日军防线全面崩溃,残部开始向山外逃窜。
一小时后,山谷被完全控制。独立团张团长见到了王飞,两人紧紧握手。
“分区接到苏梅同志留下的资料,判断你们可能遇到危险,派我们紧急增援,”张团长说,“还好赶上了。”
王飞汇报了情况。当听到发现特殊矿物和完整资料时,张团长眼睛一亮:“这可是重大发现!中央一直在寻找稀有矿产资源,特别是特种钢材的原料。这些资料必须立刻送回去。”
“但是矿脉入口被埋,开采困难……”程瀚忍着肩伤说。
“先解决有无问题,再解决难易问题,”张团长果断地说,“有了样本和资料,我们的专家就能研究。这比盲目开采更重要。”
众人开始整理所有发现:矿物样本、冶炼记录、地质图、历代研究笔记。这些都被小心打包,准备运回根据地。
王飞的腿伤被团部军医重新处理。军医检查后说:“感染控制住了,但伤到了筋腱,以后可能会跛。”
“能走路就行,”王飞淡然。
清点战场时,在吉田身上搜出了一个青铜圆盘和一本日记。圆盘做工精致,刻着星象图和日文标注。日记里详细记录了日军对这个项目的重视程度——他们称其为“玄铁计划”,认为这种特殊钢材对航空发动机和精密仪器制造有革命性意义。
“果然,日本人也知道价值,”程瀚翻看日记,“他们从德国同行那里得到线索,已经寻找了三年。”
苏梅在整理资料时,还有最后一个疑问:“我爹笔记里提到的‘第二把钥匙’到底是什么?这个圆盘吗?”
程瀚仔细研究青铜圆盘,发现它的背面有一个凹槽,形状很奇怪。他试着将一块矿物样本放上去不匹配。又试了各种东西,都不对。
“也许不是实物钥匙,”丽媚猜测,“可能是知识,或者技术。‘钥匙’只是个比喻。”
就在这时,柱子带着清虚子道长来了。老道长听说战斗结束,特意从藏身处出来。
看到青铜圆盘,清虚子仔细端详许久,突然说:“这东西……我好像见过类似的。”
他回忆道:“大概二十年前,有一伙外国传教士来老君山,带了几箱仪器。他们中有人拿过一个类似的盘子,说是‘测量地磁异常’。我当时年轻好奇,多看了几眼。”
“传教士?”程瀚追问,“哪国人?还在吗?”
“主要是法国人,也有一个德国人。他们在山里待了半年,后来就再没见过了。但我记得,那个德国人说过一句话——”清虚子努力回忆,“他说‘这个盘子只是个复制品,真品在中国皇家手里,但现在已经不知所踪’。”
众人面面相觑。谜团更深了。
张团长决定不再纠结:“不管‘钥匙’是什么,现在重要的是把这些发现安全送回去。部队会护送你们返回根据地。伤员用担架抬着走。”
返程的路依然艰险,但没有了追兵,轻松了许多。王飞躺在担架上,看着渐行渐远的老君山,心中百感交集。
任务完成了,但代价惨重。秦远牺牲,多人负伤,自己也落下了残疾。然而,他们带回了可能改变战局的重要发现,不仅是矿物资源,更是技术和知识。
丽媚走在担架旁,握着他的手:“回到根据地,你得好好养伤。”
“嗯,”王飞点头,然后看向走在前面、正在激烈讨论矿物特性的程瀚和苏梅,以及小心翼翼抱着资料箱的大刘和柱子。
这支临时组建的小队,经历了生死考验,现在终于可以暂时放松了。但王飞知道,战争还在继续,更多任务在等着他们。
而关于“第二把钥匙”的谜团,关于老君山深处可能埋藏的更大秘密,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还会有人去探寻。
但现在,他们首先要做的,是活着回到根据地,把用生命换来的成果,交给党和人民。
山路蜿蜒,朝阳升起,照亮了这支伤痕累累却意志坚定的队伍。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晨雾中,只留下老君山在身后沉默伫立,守护着千年的秘密,等待着下一个时代的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