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子健一身湛蓝常服,面容俊雅,闻言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轻笑,优雅地举起酒杯,与司马元显在空中虚碰一下:“卖主求荣之辈,能有何等硬骨头?昔日他能背弃王恭投靠王爷,今日自然也能在世子面前摇尾乞怜,如此一来,王爷与世子,对北府兵便可高枕无忧矣。”
司马元显一听,更是哈哈大笑,一整个意气风发!
笑罢,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极有趣的事,神秘兮兮地探出半个身子,压低了声音道:“子健,还有一桩趣事,你可曾听闻?那个在平定孙恩之乱中出了大风头的刘钰,据说原本竟是王家的家奴出身!如今啊,可是彻底跟那王玄之闹翻了脸!”
桓子健闻言,修长的眉峰微微一动,俊雅的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沉思:“哦?这倒有些出乎意料,王家于他刘钰,可谓有栽培提携之大恩,他们之间……竟也会闹到如此不可开交的地步?”
司马元显见他似有不信,得意地挥了挥手,一副尽在掌握的姿态:“子健若是不信,把他叫来一问便知真假!”
说罢,也不等桓子健回应,便朝侍立在旁的仆从吩咐道:“去,即刻传刘钰将军来见本王!”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雅阁外便传来沉重而略显凌乱的脚步声。
珠帘掀动,一脸肃杀之气的刘钰便走了进来,顿时让暖阁内人霎时一惊。
然而下一刻,他便是一个踉跄,险些没有站稳!
一股浓重的酒气便从他身上飘了出来!
他勉强定了定神,朝着上首二人草草一拱手,声音带着浓重的酒意和沙哑:“末将刘钰……参见中书令大人,广州刺史大人。”
话语未尽,又是一个酒嗝涌上。
司马元显眼中闪过一丝轻视,他摆摆手傲慢道:“刘将军不必多礼,本王听闻,你昨日与那王玄之闹得颇不愉快,不知所为何事啊?如今你乃朝廷功臣,若有委屈,本王或可为你做主。”
刘钰闻言,迷蒙的醉眼中陡然闪过一丝清明,但那光芒转瞬即逝,快得让人难以捕捉。
随即他苦恼地叹了口气,语气幽幽道:“末将确乃王氏一手栽培,本该竭尽全力效忠王家,然而……在此次出征之前,末将曾答应了一位女子,若得胜归来,必为她向朝廷请旨,求一份恩赏……岂料,王郎君他竟断然不允!这不是要让我刘钰失信于一女子吗!”
座上的司马元显与桓子健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同时闪过一抹精光,尤其是司马元显,他正愁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和借口去挫一挫琅琊王氏的锐气,如今这刘钰,简直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竟有此事?”
司马元显身体微微前倾,脸上露出了极感兴趣的神色,追问道,“不知是哪家的女子,竟让刘将军如此挂心?乃至不惜与王家争执?”
刘钰带上三分醉意答道:“就是那位孙廷尉家的嫡女,孙妙仪。末将当初一时冲动,答应了她若得胜归来,必向陛下为她求得一道婚嫁自主的恩旨。”
“哐当——”
一声清脆的玉碎声响突兀地响起。
只见桓子健手中的白玉酒杯竟失手滑落。
司马元显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不明白他为何会失仪。
然而桓子健此刻哪还顾得上什么仪态!
他所有的心神都被那个名字攫住了,声音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迫:“你是说!她不想嫁给谢明昭!”
刘钰似乎没料到桓子健反应如此之大,愣了一下,才轻笑着回道:“孙小姐曾言,谢郎君虽是她的表哥,但她对他……并无男女之情。”
“竟是这样……”
桓子健喃喃低语,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让他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然而,这喜悦仅仅持续了一瞬,脑海中便陡然浮现出那日房间之中,孙妙仪与谢明昭相拥着唇齿相接的画面!
一股恨意陡然从心底升起!
定是谢明昭在强迫她!
没想到自己与谢明昭明争暗斗了这么久,孙妙仪的心竟然丝毫未曾偏向于他!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心里其实还放不下自己?
只是因为当初自己一时糊涂,提出以妾礼迎娶,伤了她的心,她才赌气不愿嫁他,最后甚至不惜借助刘钰来求取自由?
想到这里,桓子健只觉豁然开朗,他立刻转向上方,对着司马元显笑道:“原来是一桩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憾事,刘将军重信守诺,欲成全孙小姐心愿,倒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司马元显哪里见过他这般好心肠了?
忽然便联想到不久前闹得满城风雨的桓、谢二人当街争美之事,顿时恍然大悟,眉毛挑得老高,笑得奸诈道:“子健兄何时变得这般怜香惜玉了?你莫要忘了,令堂可是早已为你定下了王娴,你这般为孙家小姐操心,小心好事不成,反惹得后院起火啊,哈哈哈!”
桓子健脸色瞬间一暗,想起家中那个由母亲强势定下的未婚妻,如同被一盆冷水浇下,心中暗骂一声,面上却只能勉强维持着僵硬的笑意。
司马元显见他吃瘪,更是乐不可支。
对他而言,既能看王、谢两家不痛快,又能给桓子健添点堵,还能顺便卖个人情给如今风头正劲的刘钰,简直是一举数得的美事!
更何况,若那孙妙仪真的恢复了自由身,那样绝色的美人没了婚约束缚,岂不是……他眼中闪过一丝淫靡的光,随即大手一挥,对刘钰道:
“好!刘将军果然是真性情!不过是一道旨意的小事,包在本王身上!明日我便进宫面圣,替你请了这道恩旨,成全你这番信义!”
刘钰闻言适时的露出感激神色,他拱手高声道:“末将谢世子恩典!世子大恩,末将没齿难忘!”
待到刘钰带着一身酒气脚步踉踉跄跄却颇为潇洒地离去后,桓子健盯着他那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沉思。
此人如今脱离了王家,如同无主利剑,偏偏勇猛无双,又如此重情义……若能将他收归己用,岂不是如虎添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