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当夜,黑云寨客房之中,鲁智深与朱安、马扩同住一处院落。
这花和尚酒量虽豪,晚间却饮了太多山寨自酿的村醪,那酒水浑浊,后劲却足。
睡到半夜,只觉小腹鼓胀,尿意汹涌,便迷迷糊糊爬起身来,也懒得去寻茅厕,径直推开房门,走到院外一处小土坡上。
此时月暗星稀,山风凛冽。鲁智深站在坡顶,对着下方一片茂密的灌木丛,扯开裤头,一道热腾腾,骚气冲天的洪流便哗啦啦倾泻而下。
“直娘贼……这寨子的酒……掺水了不成……”
说来也巧,那灌木丛中,正潜伏着一尊“佛”。
正是白日里打定主意要上山探个究竟的邓元觉!
他费尽周折,避开明岗暗哨,刚顺着一条采药人走的小径摸到这片靠近核心区域的院落,打算寻个隐蔽处暂且藏身,再图打探。
岂料才伏定身形,还未喘匀气息,便觉头顶一阵温热,紧接着骚臭刺鼻的雨水劈头盖脸淋将下来,瞬间浸透了他的僧衣头脸!
邓元觉,摩尼教光明左使,江湖人称“宝光如来”,何等身份?平日里宝相庄严,受万千教众礼拜,何曾受过此等奇耻大辱?
他只觉得脸上、脖颈一片湿热黏腻,那浓烈的尿骚味直冲脑门,熏得他几乎闭过气去。
然而,他终究是历经风浪的一方豪雄,深知此刻身在龙潭虎穴,小不忍则乱大谋。
强行压下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怒火,硬生生将已到喉头的一口逆血咽了回去,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心中默念:“明尊庇佑……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就在他强行忍耐,浑身气得微微发抖之际,坡上的鲁智深似乎尿完了,舒畅地打了个哆嗦。
他系好裤带,并未立刻离去,摸了摸自家光头,有意无意地嘟囔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邓元觉耳中:
“啧……这荒山野岭的,莫非还藏着只不敢见光的秃驴,在偷喝佛爷的圣水不成?”
此言一出,如同一点火星溅入了滚油锅!
“噗——”
邓元觉只觉一股腥甜直涌喉头,额头青筋暴跳如蚯蚓。
“哇呀呀呀!气煞佛爷也!!”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暴吼从灌木丛中炸响,一道高大雄壮的身影如同狂怒的金刚,猛然撞开枝叶,挟带着冲天臭气,直扑坡上的鲁智深!
人未至,一股刚猛无俦的拳风已然压面而来!
鲁智深虽早有警觉,却也没料到对方来得如此迅猛,仓促间不及取杖,大喝一声:“来得好!”
他沉腰坐马,一双醋钵大的拳头便迎了上去。
“砰!砰!砰!”
两人都是步战猛士,拳脚功夫刚猛霸道,这一交上手,当真是硬碰硬,毫无花巧。拳风激荡,脚影翻飞,打得山坡上尘土飞扬,草屑乱溅。
鲁智深的拳法大开大合,势大力沉,如同金刚挥杵,邓元觉的拳法则更显厚重,宝相庄严中透着狠辣,仿佛明王震怒。两人斗在一处,竟是旗鼓相当,一时难分高下。
正打得难解难分,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和灯笼火光,伴随着喽啰的交谈声,正是寨中巡逻队经过。
这脚步声如同冷水泼头,激斗中的两人不约而同地身形一滞,硬生生收住了攻势。
鲁智深与邓元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顾忌。在此地闹将开来,对谁都没好处。
鲁智深狠狠瞪了邓元觉一眼,低喝道:“晦气!惹了一身腥臊!”
说罢,转身便往自己房间走去。
邓元觉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看着鲁智深的背影,又瞥了一眼越来越近的巡逻队火光,把牙一咬,竟也默不作声,快步跟了上去。
鲁智深推开房门,感觉邓元觉也跟了进来,不由得皱眉骂道:“你这厮好不识趣!跟着佛爷作甚?莫非还没喝够‘圣水’,想再讨些润润喉咙?”
邓元觉闻言,眼角抽搐,强忍着一拳砸过去的冲动,反手关上房门,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这泼秃!今日之辱,佛爷他日必百倍奉还!……眼下且不与你计较,你可是朱安那伙的?我有要紧事!”
屋内,灯火摇曳,映照着一尊浑身尿骚的“如来”,和一尊横眉怒目的“花和尚”,气氛诡异而又紧张。
……
且说朱安与马扩,正在客房内闭目养神,忽听得院中先是鲁智深出门小解的脚步声,紧接着竟传来拳脚相交的闷响与压抑的怒喝!
两人瞬间惊醒,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
朱安低喝一声:“外面有变!”
与马扩同时翻身下榻,顺手抄起枕边兵刃,一左一右悄无声息地潜至门后,凝神戒备。
只听门外打斗声骤起又歇,脚步声逼近,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鲁智深当先走入,口中还骂骂咧咧。
更令朱安二人惊愕的是,一个浑身散发着浓烈尿骚气的陌生和尚,竟也脸色铁青地跟了进来,反手掩上房门。
“师兄,这位是?”
朱安手握刀柄,目光警惕地看向那陌生僧人。马扩亦悄然移步,封住了对方可能的退路。
鲁智深尚未答话,那僧人虽满腔怒火未平,却强自按捺,单掌竖于胸前。
“阿弥陀佛!贫僧邓通,乃明尊座下行走。深夜唐突,实有要事相告,关乎数十无辜孩童性命!”
他目光炯炯,直接落在朱安身上。
“这位想必便是名震京东的‘铁面都头’朱安朱施主?贫僧虽潜身草莽,亦闻施主侠名,今日冒死现身,只望施主能明辨是非,救救那些可怜娃儿!”
朱安见对方虽形容狼狈,气味不佳,但眼神坦荡,语气急切,不似作伪,尤其提及“孩童性命”,他心中不由一凛,手上力道稍松,沉声道:“邓大师请讲,朱某洗耳恭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