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娘手里拿着串刚买的佛珠,紫檀木的珠子被晨露打湿,摸起来凉凉的,她边数着珠子边往前走。
脚步轻得像怕踩碎了地上的霜:“我师父说,拜佛心诚就行,不用讲究排场。
当年她来这儿,就跪在山门外磕了三个头,回去后没多久,就遇着了我爹——虽然缘分浅,可她总说,是寒山寺的钟声把他送到她身边的。”
进了山门,迎面是座巨大的香炉,里面插满了香,烟气袅袅地往上飘,在雾里散成淡淡的白,闻起来有股松针和檀木混合的味道。
香客已经不少了,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捧着香颤巍巍地跪拜;有年轻的情侣,手牵着手在香炉前许愿。
还有抱着孩子的妇人,嘴里念念有词,大概是求孩子平安健康。
“咱们也去请炷香吧。”夏紫薇拉着夏紫嫣往香烛铺走,莲丝在她指尖绕了个小小的佛字。
“听说这里的香是用松针和桂花做的,烧起来有股甜香,神仙肯定爱闻。”
香烛铺的老板是个光头和尚,穿着灰色的僧袍,看见她们,双手合十行了个礼:“女施主请香?有平安香、姻缘香、健康香,都是寺里的师父亲手做的。”
夏紫嫣指着姻缘香,眼睛亮晶晶的:“要两束姻缘香,给我和姐姐,再要束健康香,给……给一个朋友。”
她说起白芷时,声音低了点,怕说漏了嘴。和尚笑着递过香,手指在香束上轻轻一点。
香头立刻冒出小小的火苗,“心诚则灵,不管求什么,只要心里装着善念,菩萨都会听见的。”
苏锦晨也请了束姻缘香,火苗在晨风中轻轻晃,像只跳动的小蓝蝶。
他望着大雄宝殿的方向,心里默默念叨:希望白芷能早点凝聚形体,能亲手摸一摸荷花。
尝一尝桂花糕,能像普通姑娘一样,在阳光下跑,在雨里笑,不用再困在定海神针里,连看一眼糖人都要小心翼翼。
玄鳞从他怀里探出头,小龙的鼻子嗅了嗅香火味,突然打了个喷嚏,吓得赶紧缩回去,惹得旁边的香客都笑了。
苏锦晨赶紧把它往怀里塞了塞,小声说:“别捣乱,这儿的菩萨可灵了,要是被怪罪,下次不带你出来了。”
小龙委屈地用尾巴勾了勾他的手指,像在撒娇。
众人跟着香客往大殿走,脚下的青石板被踩得光溜溜的,像抹了层油。
殿里的佛像庄严慈祥,鎏金的衣袍在烛火下闪着光,香客们跪拜的蒲团已经磨得发亮,边角都起了毛。
智空大师正在给香客解签,老和尚穿着月白的僧袍,手里拿着串星月菩提。
说话的声音像山涧的泉水,清冽又温和:“施主这签是上吉,‘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缘分就像这荷花,该开的时候自然会开,急不得。”
夏紫薇拉着夏紫嫣排在后面,姐妹俩的手心都沁出了汗。
轮到她们时,夏紫嫣紧张得声音都发颤:“大师,我们想求姻缘,什么时候能……能遇到对的人?”
老和尚接过她的签,眯着眼睛看了看,又看了看夏紫薇。
突然笑了:“两位施主的签文一样,‘双莲并蒂开,风雨不相拆’,缘分不远了,就在身边呢,只是你们自己还没发现。”
夏紫嫣愣了愣,下意识地往苏锦晨的方向看了眼,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赶紧移开视线,耳根却悄悄红了。
夏紫薇比妹妹镇定些,双手合十行了个礼:“多谢大师,那我们的朋友……她身有不便,什么时候能康复?”
老和尚的目光落在苏锦晨怀里,那里正鼓起个小小的包——玄鳞在里面不安分地动了动。
老和尚笑了笑,指了指殿外的银杏树:“你看那树,冬天叶子落尽,像死了一样,可春天一到,照样发新芽。
万物都有定时,只要根还在,总有枝繁叶茂的一天。”
他递给夏紫薇一张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个简单的符咒,“把这个烧成灰,混在水里给她喝,能让她少些痛苦。”
苏锦晨赶紧上前接过符咒,指尖碰着黄纸,感觉有点温热,像裹着点阳光。
他对着老和尚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大师,我们记住了。”
老和尚摆摆手,目光变得深邃:“施主身上有龙气,还有水脉的灵,那位朋友跟你缘分不浅,好好待她,比求什么签都管用。”
从大殿出来时,晨雾已经散了,阳光透过银杏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织出金晃晃的网。
香客们渐渐多了起来,有敲钟的,有绕塔的,还有在许愿池边扔硬币的,叮叮当当地响,像在凑一首热闹的曲子。
夏紫嫣趴在许愿池边,手里攥着枚铜钱,闭着眼睛念叨了半天,才把钱扔出去,硬币“咚”地落在池底,正好压在一片落叶上。
“我许愿让婉儿快点好起来,还许愿……”
她突然不说了,脸红红的,被夏紫薇拽着往钟楼跑。
“快走快走,听说敲钟能祈福,要敲三下,第一下求平安,第二下求健康,第三下求姻缘。”
钟楼里的铜钟巨大无比,钟身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经文,阳光照在上面,泛着古老的光。
敲钟的和尚递给众人一根木槌,木槌上包着红布,握起来沉甸甸的。
夏紫嫣抢着先敲,木槌落下时,钟声“嗡”地响起,震得人耳朵发麻,声音却像有魔力似的。
顺着空气往远处飘,仿佛能传到长白山的暗河,传到雷峰塔底,传到定海神针旁边。
“第一下,求婉儿平安!”夏紫嫣的声音裹在钟声里,清亮又坚定。
“第二下,求她早点好起来!”夏紫薇接着敲,钟声比刚才更响,像在跟谁较劲。
苏锦晨握着木槌,感觉手心的汗都要把红布浸湿了,他深吸一口气,狠狠敲下去——
钟声在寺院里回荡,撞得银杏树叶都簌簌往下掉,像撒了把金片。“第三下,求我们……都能得偿所愿。”
他没说求谁的姻缘,可心里却清楚,这愿望里藏着多少人的期盼,像池底的硬币,密密麻麻,却都闪着光。
林老头和秀娘站在远处看着,老头上了年纪,敲不动钟,就捡了片银杏叶,用烟杆在上面刻了个小小的“安”字。
放进怀里:“这样也一样,心意到了就行。”秀娘望着钟楼的方向,手里的佛珠转得飞快,嘴角带着笑,眼角却有点湿润——
她想起了婉儿,要是姑娘在,肯定会缠着要敲十下八下,说要把所有的愿望都敲进钟里。
离开寒山寺时,已经快中午了,寺外的小吃摊摆了一地,有卖豆腐脑的,有卖汤包的,还有卖梅花糕的,香气飘得老远。
夏紫嫣买了碗豆腐脑,用小勺舀着吃,突然指着远处的一艘乌篷船:“快看!那船要开了,咱们去苏州城里逛逛吧,听说那里的园林比画还好看!”
苏锦晨望着寒山寺的方向,钟声还在隐隐约约地响,像谁在耳边轻轻说着“会好的”。
他摸了摸怀里的符咒和莲子,青铜鼎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