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上回扒开了“玄鸟生商”那层神话彩衣,看到了一个以鸟为图腾的部落,在始祖契的带领下,靠着治水和教化的本事,在夏朝联盟里站稳了脚跟,得了一块叫“商”的地盘。
可这地盘,他们并没躺平了享福。相反,从契的儿子开始,商族好像就患上了一种“迁徙多动症”。史书上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背后可能就是整个部落扶老携幼、赶着牛羊的千里跋涉。
契的儿子,名叫昭明。
关于这位仁兄,《史记》就给了六个字的镜头:“昭明居砥石。”(《史记·殷本纪》)然后,就没然后了。
“砥石”在哪儿?后世学者吵翻了天。有人说在河北的漳水流域,有人说在辽宁的红山文化圈附近。您瞧,从河南商丘一下子能蹦到辽宁去,这搬家幅度可真不小。这倒给我们提了个醒:早期的商族,活动范围可能远比我们想象的要辽阔、要灵活。
为啥要搬?古书没明说。但咱们可以琢磨。
一种可能是,找饭吃。那时候地广人稀,生产力低下。一片地方的自然资源(野兽、野果、可耕地)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就得换个新场子。这不是游牧,是一种“游农”或“游猎”的状态。像后来盘庚动员迁都时说的“视民利用迁”(《尚书·盘庚》),为了百姓的利益而迁徙,这个传统或许老祖宗时代就刻在基因里了。
另一种可能,是躲麻烦。夏朝中后期,自己家里都闹“九世之乱”,天下估计不太平。北边有戎狄,东边有夷人,部落间抢地盘、争水草是常事。商族作为一个并非最强大的部落,在夹缝里求生存,灵活走位,不在一棵树上吊死,是明智的生存策略。
还有一种更大胆的猜测:他们在“找矿”。
请注意“砥石”这个名字。砥,是磨刀石。一种特别的、细腻的磨刀石。这会不会是一个地理标签,暗示那里出产好的石料,或者……出产铜锡矿石?商族后来以登峰造极的青铜技术闻名天下,这份对金属的敏感和渴求,是不是在昭明时代,甚至更早,就开始了呢?他们像候鸟一样,沿着山脉与河流迁徙,是否在下意识地寻找那些裸露的矿脉?当然,这只是基于他们后世特长的合理推想,但历史的因果,往往就藏在这种漫长的伏笔里。
不管为啥搬,这次迁徙塑造了商族独特的部落性格。
您想,一个经常搬迁的部落,和那些守着大河沃土、修建巨大城池的部落(比如夏朝),气质肯定不一样。
首先,他们必须强悍而团结。长途迁徙,风餐露宿,要对付野兽,要防备其他部落袭击,没有强健的体魄和紧密的血缘纽带,根本走不下来。这养成了商族尚武、重集体的精神底色。
其次,他们格外重视运输和交通工具。传说里,昭明的老爸契“佐禹治水”,可能就精通土木工程;而到了昭明的儿子相土时,史书就明确记载他“作乘马”(《世本·作篇》),发明了用马驾车。这可是划时代的进步!从靠两条腿走路,到赶着大车搬家,机动能力直接开挂。商族,成了名副其实的“车轮上的部落”。这份对“动力”的追求,从马车到后来的青铜战车,一脉相承。
再者,频繁迁徙,让他们见多识广,包容且善于学习。每到一个新地方,就会接触到不同的文化,看到不同的器物,学到不同的技能。考古上所谓的“先商文化”(比如下七垣文化),其器物群就呈现出一种混合特征:既有中原农业部落的陶器风格,又有北方草原地带的文化因素。这就是边走边学、“博采众长”的实物证据。
所以,“昭明居砥石”这五个字,绝不是一次简单的搬家记录。它像一枚活化石,向我们展示了早期商族的生存状态:他们不是定居的农耕模范生,而是一群带着冒险精神、技术嗅觉和强大适应力的“开拓者”。
他们的都城(如果能叫都城的话),不是砖石垒砌的永恒宫殿,而可能是帐篷、半地穴式房屋和随时能套车出发的马匹。他们的财富,不全是仓库里的粮食,更可能是熟练的工匠、健壮的牲畜、轻便耐用的工具和对远方道路的知识。
这种动态的、扩张性的生活方式,与后来夏朝那种更倾向于定型的、内敛的王朝气象,形成了微妙对比。也许,商族最终能取代夏朝,除了末代夏桀的作死,这种深植于部落基因中的流动性、进取心和强大的资源整合能力,才是更底层的动力。
昭明之后,商族迁徙的脚步并未停止。他的儿子相土,将带着这个“车轮上的部落”,走向一个更广阔的舞台,把商族的威名,真正“搞大”。
下一次,咱们就讲讲这位“作乘马”的相土,看他如何驾着马车,为商族跑出一片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