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南国边境异动的流言,在京城里传了几日,便渐渐没了声响。
毕竟平阳城远在千里之外,京城百姓只觉离自己太远,日子依旧过得平静。
苏悦的心,随着十五日之期的临近,更加慌乱。
玉灵山离京城不过一百余里,算不得遥远,可对她而言,那座山却是眼前的一道关卡。
她多么渴望逃离这一切,然而面对小五几人的眼神,玉门弟子的祈求,她已无处可逃。
早饭桌上格外安静。
以往会对李莹撒娇,与苏元拌嘴的苏悦,今日只是默默地吃着,一句话也没说。
“悦儿,可是有什么心事?” 李莹最先察觉出不对。
苏正和苏元也停下动作,目光落在苏悦身上。
“爹爹,娘,大哥,悦儿今日,要向你们辞行。”
“这天气都转凉了,怎么非要现在走?不能等开春暖和了再去吗?”
“娘,学武哪分什么时节。” 苏悦鼻尖微酸,“您看爹爹和大哥做学问,难道会因为天凉就停下吗?我既然拜了师父,就得好好学才是。”
“小妹说得对,大哥支持你。”
苏元难得没有反对,他听说妹妹拜师学武的事,只当她是因为秋猎的事有了教训。
“你这书呆子懂什么。” 李莹嗔怪地瞪了苏元一眼,又把目光转回到苏悦身上,“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银钱多带些,把关系打点好。”
苏正没说话,只静静坐在一旁,可他眼底的担忧,一点点舒展开来,全被苏悦看在眼里。
“知道了娘,我又不是小孩子。”
苏悦温声回道,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似的,涩得发疼。
“你哪里不是小孩子?在娘眼里,你永远都是个小丫头。”
李莹的声音渐渐哽咽,眼眶也红了,泪珠在里面打转。
“是是是,女儿一辈子都是小孩子。”
苏悦挤出一个笑容。
“让杨山跟着吧,娘也能放心些。”
“夫人,孩子是去学武,又不是去游玩,带着杨山不方便。” 苏正终于开口,他拿出帕子,温柔地擦掉李莹掉落的泪珠,“她只是去一阵子,离京又不远,很快便会回来的。”
李莹知道劝不动,突然想起一事。
“你小舅舅腊月要大婚,你可一定要提前回来,不能误了吉时。”
苏悦在心里算了算,现在快十月,从京城到洛川府,带着车队坐马车,需要一个月的路程,赶回来参加小舅舅的婚礼,应该没什么问题。
她用力点头:“我记住了。”
“那我走了,你们就别送了。”
苏悦起身,不敢再多看家人一眼。
“悦儿,要好好吃饭,别将就,累了别硬撑,早点回来,天气冷了记得加衣服,在外面别跟人逞强……”
李莹的叮嘱声在身后不断传来。
苏悦没有回头,只是伸出胳膊挥了挥,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
看着苏悦的身影消失在府门外,李莹再也抑制不住,猛地扑进苏正怀里失声痛哭:“她是不是来报复我那十年没照看过她?竟敢离家出走, 这几个月只当她安分了,却还是留不住她。”
“夫人说的这是什么气话,”苏正轻轻拍着李莹的背,“这哪里是离家出走,她是去学本事了。”
李莹闷声反驳:“结果还不是一样,横竖都不在我身边。”
“娘,您不是从小就教我们,喜欢什么就要去争取吗?” 苏元也在一旁劝道,“爹也说,要遵从本心,我们应该支持小妹才对。”
“谁说娘不支持了?” 李莹吸了吸鼻子,“娘只是担心她在外面受欺负,她毕竟是个女孩子。”
……
苏悦带着小五几人,还有前两日赶来的玉使,快马加鞭往玉灵山的方向赶去。
赶了半日路,马匹疲累,玉使便提议在附近小树林里休憩,顺便吃些干粮补充体力。
“门主,您先垫垫肚子,等晚上到了落脚点,再给您准备热乎饭菜。”
玉使恭敬地递过一个干馍和一个水囊。
苏悦接过干馍,想起还没问他的名字,便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弟子玉竹,负责掌管玉门外派事务。”
玉竹,苏悦轻轻叹了口气。
这名字,真容易让她多想。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弟子不辛苦,” 玉竹眼里满是欣喜,“门主愿意跟弟子回去,是玉门的幸事。”
“老大,我们怎么加入玉门?” 小五啃着干馍,突然问道。
小七和小八也眼巴巴地望着苏悦。
苏悦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对玉门的规矩一无所知,只能看向玉竹:“这个,你们可以问问玉竹。”
玉竹也不诧异,他知道,新门主自小在京城长大,从未回过玉门,老门主临终前才公布了他的身份,他不懂门里的规矩,也正常。
而且,老门主还留下遗言,不许用玉门的规矩约束新门主,他自然不会多做要求。
“加入玉门,并非门主一句话就能决定。” 玉竹看向小五三人,耐心解释道,“需先经过入门筛选,通过筛选后,还要去后厨磨砺一段时日,考察心性和品行,确认合适了……”
苏悦坐在一旁,听着玉竹的声音,咬了一口干馍,粗糙的面饼噎得她嗓子疼。
不过才离家半天,她就已经开始想念家里的饭菜。
娘亲做的点心,爹爹的汤面,还有那个文弱却很刚劲的大哥,最好的朋友周静禾……
她抬头望了望天空,云层压得很低,天色有些阴沉,冷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打在她的裙角。
通过这段时间的了解,苏悦知道玉门根基稳固,领导班子资历深厚,并不是离了她这个门主就不行。
门里有副门主,下头有四个长老,玉门守将、琢玉师等层层支撑。
门下产业店铺更是遍布各地,虽不是直系弟子,门人数量也是很可观。
其他门派即便有心,也难轻易将它吞噬。
只是,一个团队没有领头羊确实不行,尤其是都知道她师父已不在,当年受过他气的人,怕是都想借机来踩玉门一脚。
如今这样步步紧逼,不过是想激她现身,想要一探虚实。
苏悦甩去脑中杂念,用力咽了几口干馍。饿肚子可不行,娘特意叮嘱过,一定要好好吃饭。
果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