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正在舔舐暗红色尾巴的狐首注意到了薛风禾,它暂时停下了动作,那颗头颅缓缓转了过来,它紧闭双眼,额头却裂开一道缝隙,青棕色的虹膜上是许多不断转动的、混乱的金色竖瞳,那些瞳孔全都停了下来,冷漠地盯着她。
薛风禾被这只非人的眼睛看得寒毛直竖,立刻垂下眼,不敢与它对峙,身体却绷得更紧了。
它看了薛风禾几秒,似乎确认了薛风禾只是在害怕地躲避,并无其他威胁,便无趣地转回头,继续与那条仿佛永远舔不干净的尾巴较劲。
“吧唧……吧唧……”
系统这时弹出科普:九首九尾狐,蠪侄,《山海经》中记载凶兽,形状类似狐狸,有九个脑袋、九条尾巴、虎一样的爪子,名称是蠪侄,发出的声音如同婴儿啼哭,会食人。
半个小时后,九首九尾狐的舔毛行为终于结束了。
他重新恢复了人形。
而且没穿衣服。
精壮的胸膛上用不知名的颜料,绘制了大片诡谲的精怪和人木等怪异植物,简直就像是一副融汇了上百只精怪的人体艺术彩绘,但这画面内容透着瘆人的美感,花叶缠绕着狐尾自腹肌蜿蜒而下,再往下……
薛风禾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顺着那纹路的走向下滑,直到意识到即将看到的界限——
薛风禾像是被滚烫的针扎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转过头。
这时系统弹出了选项:
【回避】
【赏玩他】
“赏玩”这个词,用的就很灵性。
外貌和躯体优越到这种程度的男人,确实可以当做一幅充满冲击力的黑暗油画,去用目光“赏玩”。
薛风禾想起来这是个乙游。
用强者的角度俯视这些男人,将会得到很不一样的视觉体验,并观察到他们身上无意间流露出的,真实且吸引人的特质。
于是薛风禾选择了第二个选项。
薛风禾重新抬起眼,大胆地上下打量他。
胡爷并未露出丝毫被冒犯的愠怒,甚至连一丝意外都没有。
他慢悠悠地伸出手,旁若无人地捡起随意丢在一旁的暗红色丝袍,动作不紧不慢,将那片惊心动魄的“画卷”缓缓遮盖。
系好衣带,他这才懒洋洋地抬眸,对上薛风禾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的“赏玩”目光,语气带着一丝玩味的戏谑:
“看够了?”他顿了顿,暗金瞳孔里流光微转,补充道:
“下次‘赏玩’,可是要收费的。”
薛风禾半嘲半讽地道:“这么美的画皮,确实值得。”
他满不在乎地笑笑,没有就这个话题缠下去,而是看向窗外,道:“准备好,就快到了。”
窗外是一株通天彻地的巨树,它的树干粗壮得像山,树皮是深沉的青铜色,上面布满了玄奥古老的纹路。
火中车正沿着这近乎垂直的树干,平稳而持续地向上攀升,仿佛在攀登一座无垠的天梯。
“这是什么树,建木的枝干吗?”
“是寻木,‘渺渺寻木,生于河边。竦枝千里。上干云天。’”他笑着睨薛风禾一眼,“你们人族的那些上古大巫,最喜欢把殿宇建在这上面。”
寻木宛如一座笔直的高山,到了四面都是云海的“山顶”,火中车停了下来。
胡爷率先起身,示意薛风禾下车。
前方,是一座早已坍塌、只剩下断壁残垣的庞大神殿。那些倾倒的巨大石柱、碎裂的浮雕、以及依稀可辨的宏伟基座,无不昭示着它昔日难以想象的辉煌与庄严。
某种未知的力量将它摧毁,但残留的遗迹依然散发着一种沉重、肃穆、乃至令人心生敬畏的苍凉气息。
在踏上这块古老土地的一瞬间,薛风禾隐隐感受到一点莫名的心惊。
“这里是什么地方?”薛风禾问道。
胡爷正懒洋洋地打量着一根倾颓的巨柱,闻言,他连头都没回,只是用下巴随意地朝某个方向点了点,语气带着点显而易见的敷衍:“嗯?”
薛风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地上,半掩在尘埃和碎砾中,有一块巨大的、已然断裂的匾额,材质似玉,上面刻着四个古朴苍劲的甲骨文大字。
薛风禾脸上一热:“我看不懂甲骨文……”
这老妖怪,明知道现在没几个人认得这种古文字,还故意这样!
胡爷双手拢在袖中,踱步到那匾额旁,用脚尖极其随意地踢了踢上面的灰尘,仿佛在清理什么不值钱的杂物。
然后,他抬眸看薛风禾,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这里就是你们心心念念想找的巫姑神殿。”
“你在我们巫祖的地盘上尊重点,”薛风禾伸手指向那块匾额,“不要踢那面匾!”
胡爷的动作顿住了。
他缓缓收回脚,那双非人的青金色竖瞳狐眸完全聚焦在薛风禾身上时,使得她心头不由自主地一凛。
他带着一种全新的兴味,上下打量着薛风禾,仿佛重新认识她一般。
“呵……”他低笑一声,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我们巫祖’?”
他重复着这四个字,语气微妙,“小姑娘,在这儿……找到靠山了?”
“我……”
他直起身,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行了,不踢就不踢。”
胡爷转身,朝着神殿废墟深处走去,暗红色的袍角在尘埃中拂过。
“跟上,”他头也不回地命令道,“让你看看,你所谓的‘靠山’,如今还剩下些什么。”
神殿内部空间大得惊人,穹顶早已坍塌,露出上方寻木虬结的枝干和昏暗的天空。破碎的瓦砾和石块堆积成一座座小山。
高耸的石柱如同被巨人掰断的骸骨,以各种扭曲的角度倒塌、断裂,横亘在视野中。有些石柱上还残留着极其繁复精美的浮雕,刻画着祭祀、舞蹈、与各种神灵和异兽共处的场景,但大多已经磨损剥落,模糊难辨。
然而,在这片破败之中,依然能感受到一种残留的的庄严。
一些残存的壁画碎片上,色彩依旧鲜艳分明,描绘着人首龙身、人身蝶翼或是周身环绕星辰光芒的神异形象。一些散落的、造型古朴的青铜器皿,全都锈迹斑斑,覆满尘垢,但上面还能辨认出古奥的巫教花纹。
薛风禾感受到,在这片废墟的深处,似乎有某种低沉的、如同心脏搏动般的微弱韵律,隐隐传来。
胡爷就像是会读心术似的,忽然问道:“你是不是感受到了什么?”
薛风禾装傻道:“啊?感受什么?啥?”
“小姑娘,”胡爷伸手将自己额前的长发往后梳,微微歪头,那两道深色的泪痕在侧脸的角度下更显诡魅,“你总是这样自作聪明……”
他顿了顿,青金色狐眸流转过一丝极其危险的、冰冷的光泽,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补充完:
“让我很为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