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人能够靠近派普·伯利德。他是极少数不用盾牌的骑士之一,而事实证明这毫不要紧。即便不像拉泽特一样有着重重护卫,所有胆敢挑战,或者说意欲挑战半山堡伯爵的人身上总有一部分被一分为二。掌旗官波特紧跟在他身边,用短剑还有单手盾作战。人数上的落后并不能阻止伯利德军队的高歌猛进,辛西亚方除了拉泽特之外,没有一人不被大派普的气势所震撼,然后转化为自己杀戮的动力。哥德玛开始缓缓后退,除了那些嗜血的弗烈兹越战越勇。他们疯狂地斩杀着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活物,就连马匹都不例外。不少狡黠的弗烈兹长矛步兵会先用长矛刺伤对手的马匹,然后再来料理马背上的人————或者让受伤的马匹料理它背上的主人。很快,疯狂就传染到战场的每一个人身上。他们越杀越起劲,越杀越过瘾,他们杀人,杀马,甚至还会误杀几个自己人。血舞动在空中,然后静躺在地面,紧接着一阵怒吼或是狂笑,又是一条生命。掌旗官波特还有身边的石城堡男爵拉泽特面面相觑,只有这两位不太有斗志的人才能在如此快节奏的杀戮当中喘息。不过片刻之后,喘息的机会便被夺走。
卢达·弗烈兹,弗烈兹家族的长子,骑着他那匹似乎能从鼻孔中喷出火焰的黑色骏马,身着全身重甲与原本为纯白的血红披风,手执长五尺八寸长的粗铁双手巨剑,朝三人缓步而来。最先注意到死神的是拉泽特,他被卢达超过七尺的身高吓得连不安分的舌头都吞进了肚里。掌旗官波特举着自己的短剑,和胯下的马一起不自觉地后退。大派普料理完身旁的一个杂兵,砍下他的头,扔到卢达·弗烈兹的战马脚下。他挺起胸,直面让无数人恐惧的弗烈兹家族长子,「黑熊」派普·伯利德只比对方矮半个头。余下的弗烈兹很自觉地另辟战场,给首领之间的战斗留出一些空间,没有任何人想参和进卢达的战斗当中。「我们要帮忙。」石城堡男爵拉泽特骑到掌旗官身边,细声但严肃地说:「我们一定要帮忙。否则半山堡伯爵很可能死在那怪物的剑下。」波特点头,极度恐慌之下让他有点像在吃虫的啄木鸟。「你满脸都是汗。」拉泽特用手指比划了下,「你放心,我也是吓得浑身是汗。但我们不能给敌人看见这副颓废样,所以,把你的面罩拉下。」
卢达的健壮黑马一脚就把脚边的弗烈兹脑袋踢飞。弗烈兹举起自己的粗铁剑,这把经过长年使用的巨剑上居然还出现了缺口。他的狗头盔甲有些特殊,只有上颚,缺失的下颚连着护喉,似乎曾被硬生生掰断。举起剑后,卢达出人意料的将左手上的盾牌扔到地面,大派普对此毫无表示。弗烈兹缰绳一扯,双腿用力一夹,战马便朝大派普猛冲而来。半山堡伯爵一声熊吼,毫无惧色地应战。掌旗官波特战战兢兢地将自己的面罩拉下。
交战初期,双方都用自己的巨剑猛击对方。这大概持续了数回合的较量,每一次的金铁交击都能刮擦出点点火星。短暂的交手过后,大派普明白对方的力量和自己也只不过是旗鼓相当。双方拉动缰绳,让战马调头,准备下一次冲击。每一次的冲锋交手时间只有短短的数个心跳,卢达·弗烈兹似乎有意不让自己在马上和对手有过多的纠缠。派普·伯利德看穿了他的意图,于是打算在下一次擦肩之后就让自己的战马与对手并肩而行,强迫弗烈兹在马背上施展更多的较量。让大派普意料不到的是,卢达没有接下他的下一击,而是压低身子闪避;同时,弗烈兹也挥动自己的铁剑,砍向大派普腰部护甲薄弱的位置。派普·伯利德扭开身子,心里预估着安全距离,胯下却传来剧烈的震动————卢达·弗烈兹的铁剑剑锋正好从大派普战马的眼罩上刮擦而过,内陷的铁丝让马儿失去了一只眼睛。披着战甲的公马悲鸣几声,高高跃起,前肢乱踢,随后侧着身子跪倒在地。半山堡公爵情急之下扔掉武器,带着一身铁甲四肢同时落地,避免了摔伤。另一方面,拉泽特凭借自己不太精湛的骑术来到卢达·弗烈兹身边,打算奇袭。弗烈兹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年轻的男爵,新兵蛋子,于是转过身来打算解决他。然而,他也没料到的是,石城堡男爵根本就没打算与他交手,而是把直剑猛地插进了黑马的左前胛。马匹嘶鸣后应声倒下,因全身重甲而行动不便的卢达在摔下马后滚了好几圈。很好,现在就是同一起跑线了。拉泽特笑得很阴险。「掌旗官!」他大喊:「好机会!干死他丫的!」
掌旗官波特在日后一定很后悔听从了这个男爵的提议。他驾马前冲,但冲到一半就已经想放弃并打道回府————卢达·弗烈兹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弗烈兹抹去面甲上的泥土,往身后一挪,很轻易便躲过了掌旗官毫无威胁的劈砍,在马匹的速度因主人的犹豫不决而放慢的情况下,卢达一手抓住波特的腿甲,将他整个人从马背上甩到空中。重重落地之后,波特的自我认知暂时退了场。妈的,真是个怪物。男爵吞了吞唾液,用握成拳状的钢制手套捶打自己的前胸。你能行,拉泽特。你虽然只是个给人端酒的小白脸,可是你行的。对。自我暗示完成,他举起剑,踢马肚,打算把卢达·弗烈兹就地处决。因为弗烈兹是背对着男爵的关系,拉泽特并没能注意到对方已经捡起了武器。刀光剑影,白光一闪,男爵就发现自己的发情母马已经身首异处,失去了一个女性的尊严与权利。他吓得说不出话来,卢达也不打算跟他说废话,甚至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就从他身边走过,直奔大派普。石城堡男爵拉泽特在他摔倒地上,然后又被母马的尸体砸中了右腿之后,才痛得叫出声。
光从剑术上来说,派普·伯利德与卢达·弗烈兹的差别并不大————都是在最基础的技巧之上叠加无穷的蛮力。双方的挥砍频繁而凌乱,不少都砍中了对方的铠甲。不论弗烈兹的攻击如何猛烈,那暗绿色的「咆哮者之甲」上连一条刮痕都难以看见。在一次格挡中,卢达铁剑的剑身居然被大派普的淡蓝钢剑砍入了将近十公分的深度。卢达利用剑卡在缺口中的空档,用力把大派普的「碎骨者」连同自己的破剑一同甩开,然后用自己的头盔猛击对方头部。半山堡伯爵后退几步,跌坐在地。弗烈兹在自己的腰边翻找出了一支短柄战锤,抡到正好站起来的伯爵前胸。一般而言,这一击足以让大派普胸骨碎裂,五脏六腑揉成一团,但他的铠甲还是很好地保护了他,只让他感到胸闷,往后踉跄几步之后再次跌坐在地。眼看他又想站起来,卢达·弗烈兹感到不可思议,锤子又像鼓点般落在大派普的胸甲上。半山堡伯爵的嘴角已经渗出血丝,但依旧屹立不倒。「我就想看看你有多硬。」弗烈兹第一次说话,语调压抑。他踢了伯利德一脚,将他踢翻在地。伯爵缓慢地撑起身子,卢达用战锤对准他的熊型头盔。「我想知道你能撑到什么时候。」这句话成了他的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