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破晓,晨光熹微,为京师军医大学的专家招待所镀上了一层肃穆的金边。
餐厅里,早餐的香气与低沉的交谈声混杂在一起。
林晚星的出现,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让所有流动的空气都凝滞了。
她面色苍白,眼下带着一圈淡淡的青黑,那身洁净的白大褂穿在她身上,非但没有增添半分精神,反而显得愈发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她默默地取了餐,坐在角落,整个人都笼罩在一股低气压之中,与往日那个清冷自信的林项目负责人判若两人。
周围,几道隐晦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下。
林晚星像是全然未觉,小口地喝着粥,动作慢得像是在咀嚼什么苦涩的药。
突然,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放下碗,从口袋里掏出那部登记在册的军线手机。
在餐厅近乎落针可闻的安静中,她拨通了电话,刻意放大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焦躁与指令的急切:
“黄干事吗?是我。听着,原计划有变!”她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第二批‘速凝粉’的原料出了点问题,必须提前运到京城。下周,对,就下周!别走老路子,改走民用物流,找家不起眼的公司,绝对不能让人盯上了!”
她说完,不等对方回应,便“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随即,一个让所有监控者心跳加速的动作发生了。
林晚星背对着众人,用力掰开手机后盖,将那张小小的SIm卡取出,在指尖狠狠一拗,清脆的“咔嚓”声在死寂的餐厅里格外刺耳。
她看也没看,随手将断成两半的卡片扔进了餐盘旁的垃圾桶里。
做完这一切,她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颓然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暗处,监控室内,一名纪检人员猛地站起,一把抓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报告!目标出现重大疏漏!她刚刚通过军线电话安排了一次秘密的民用物资转运,并且自行损毁了SIm卡,意图切断追踪!这是严重的违纪行为!”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阴沉的声音:“很好,继续盯紧。把物流信息挖出来,这次,要人赃并获!”
一场自以为是的收网行动,已然拉开序幕。
与此同时,京城另一端,一家名为“四通”的私营物流公司里,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有些书生气的年轻医药代表,正在跟大腹便便的经理套着近乎。
“王经理,您看,我们这次的货,是给西南军区那边送的,东西精贵,而且有保密要求。”小刘推了推眼镜,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伪造得天衣无缝的转运单据,“这单要是做好了,后续我们集团所有不方便走军需渠道的药品,都包给你们‘四通’!”
王经理的眼睛瞬间亮了,他接过单据,肥硕的手指在“药品”二字上摩挲着,故作深沉地说:“小刘兄弟,不是我自夸,这京城的道儿,就没我们‘四通’不熟的。不过……军医系统的活儿,最近可有点烫手啊。”
小刘心里一动,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哦?此话怎讲?”
王经理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凑过来:“不瞒你说,最近有位大老板,也不知是哪路神仙,正出高价买军医系统,特别是那个‘晚星验方’相关的发货路线和信息。道上的兄弟都说,这是要出大事啊!”
“还有这种事?”小刘佯装震惊,随即悄然按下了藏在袖口里的微型录音机开关。
一个小时后,他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物流公司。
他没有回住处,而是七拐八绕进了一个老旧的家属院,将一盘录音带小心翼翼地夹进了一本崭新的《赤脚医生手册》里。
他敲开一户门,一位慈眉善目的退休护士长接过了书。
“张姨,这是我托人给您找的绝版书。您看完,麻烦帮我转交给隔壁院的老孙法官,就说是我这个晚辈孝敬他老人家的。”
护士长笑着点头,丝毫没有怀疑。
她不知道,这本书将成为点燃司法战场的关键火种。
夜色如墨,京郊一座废弃的水泥仓库外,风声凄厉,如同鬼哭。
一辆破旧的民用货车晃晃悠悠地驶入,停在仓库中央。
车门打开,司机迅速离去,融入了黑暗。
仓库的阴影里,数十个伪装成搬运工的身影纹丝不动,冰冷的呼吸与夜色融为一体。
为首的阿木,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死死盯着入口。
不多时,三名穿着黑色紧身衣的男子如幽灵般潜入,他们动作专业,直奔货车车厢。
为首一人撬开锁,猛地拉开车厢门,看到的却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空木箱。
“空的?!”他惊愕出声。
就在这一瞬,数十道雪亮的强光骤然亮起,将整个仓库照如白昼!
冰冷的枪口从四面八方抵住了三人的后背和太阳穴。
“不许动!特种作战分队执行公务!”阿木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黑衣人瞬间僵硬。
其中一人正是秦岭省药监局副局长的秘书!
阿木伸手,一把扯下他耳朵里的微型耳机,里面正传来一个急促而贪婪的催促声:“东西到手了吗?快!把那个储存了全部配方的U盘交出来!”
U盘?
阿木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这群蠢货,直到最后一刻,还以为林晚星的智慧,是可以被储存在一块小小芯片里的东西。
他们根本不懂,她最强大的武器,是她的大脑。
审讯在陆擎苍的临时指挥所内连夜进行。
没有惨叫,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心理攻防。
最终,一份名为《清除“晚星系”影响力行动计划》的文件,从那名秘书的贴身暗袋里被搜了出来。
文件内容触目惊心,共分七项措施,包括但不限于:散播林晚星学历造假、履历不实的谣言;策反黄干事等基层骨干,制造内部矛盾;利用职权全面切断“晚星验方”的基层供应线,造成医疗事故后嫁祸于她……
陆擎苍一页页翻过,面沉如水,眼底的寒意足以将空气冻结。
当他看到最后一条“在必要时,可采取‘物理清除’手段”时,他冷笑出声,笑声里充满了凛冽的杀意。
他拿起电话,接通了军委机要处:“我,陆擎苍。加密一份甲级文件,即刻传回军委。同时,附上我的个人意见——根据《国防应急人事监察条例》第三款,我申请对相关涉事人员启动战时监察程序!”
此令一出,意味着这场斗争,将不再局限于行政调查,而是上升到了国家安全的层面!
第二天,军医大学的学术座谈会上,气氛异常凝重。
会议进行到一半,学术委员会主席程永年突然站了起来,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沙哑地宣布:“鉴于近期收到的多方举报,经委员会初步讨论决定,暂时中止林晚星同志作为‘改革项目’负责人的所有权限,等待进一步审查。理由是,涉嫌违规泄露军事医疗相关数据。”
全场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晚星身上,有同情,有幸灾乐祸,有惊愕。
这几乎等于宣判了她政治生涯的死刑。
然而,林晚星却异常平静地站起身,对着主席台微微欠身。
“我接受组织的任何审查。”她的声音清澈而稳定,传遍了会场的每一个角落,“但在审查开始前,请允许我作为当事人,向各位领导说明一件事。”
她没有辩解,而是拿出一个微型投影仪,播放了一段视频。
视频正是阿木在仓库现场拍摄的抓捕画面,那句从耳机里传出的“把配方U盘交出来”,被清晰地播放出来。
林晚星关掉视频,目光如炬,缓缓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脸色剧变的程永年身上,一字一句地问道:“各位领导,我想请问,这段视频里的人,到底是来审查我‘泄露数据’的错误,还是来窃取根本不存在的‘数字验方库’,甚至……是来灭口的?”
一问,石破天惊!
整个会场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不可遏制的骚动。
程永年握着讲稿的手剧烈颤抖,嘴唇开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会议被迫中断。
深夜,风雨欲来。
林晚星独坐在招待所的窗前,将所有的证据、录音带、抓捕视频的备份,以及那份《清除“晚星系”影响力行动计划》的复印件,一一整理进一个牛皮纸袋里,封好。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脚步声。
她目光一凛,不动声色地拉开书桌抽屉,指尖握紧了藏在笔盒下那支小巧的防身电击器。
一片寂静中,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从门缝下被缓缓塞了进来。
林晚星没有立刻去捡,而是静静地等待着,直到那细微的脚步声彻底远去。
她这才走过去,拾起纸条。
展开,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遒劲有力,是陆擎苍的手书:
“目标已转移,指向你母校档案馆。他们想找你当年知青下乡的原始登记表做文章。”
一句话,如同一道闪电划破黑夜。
敌人黔驴技穷,竟开始从她的出身和过去下手了!
林晚星瞳孔骤然收缩,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桌角那支早已被掏空的钢笔笔管。
她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好啊,那就来吧。
她心中默念:真正的验方胶卷,从来就不在她身上,也不在任何一个他们能想到的地方。
那最核心的秘密,早已被她用最原始、也最安全的方式,送往了它该去的地方。
窗外,穿廊而过的风猛地灌入房间,吹得窗帘猎猎作响,宛如战鼓初擂,正为即将到来的黎明之战奏响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