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秋雨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如同细密的银针。
持续不断地扎在姜宝宝早已湿透的衣衫和裸露的皮肤上。
寒意像无数条冰冷的蛇,钻入骨髓,缠绕着她的四肢百骸。
她跪在摄政王府门前冰冷坚硬的青石台阶上。
膝盖从最初的刺痛逐渐变得麻木,最后只剩下一种沉重的、仿佛要与地面冻结在一起的钝感。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脸颊不断流淌,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努力睁大眼睛,望着那两扇紧闭的、朱漆剥落略显肃穆的府门。
门楣上“摄政王府”四个鎏金大字在雨幕中也显得黯淡无光。
那扇门,曾经对她畅通无阻,如今却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将她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春桃和夏荷早已哭成了泪人,试图用自己单薄的身体为她遮挡一些风雨,却只是徒劳。
她们的声音带着哭腔,一遍遍地哀求。
“小姐,我们回去吧,再跪下去您身子受不住的。”
“小姐,求您了,起来吧。”
姜宝宝仿佛没有听见。
她的意识在寒冷和疲惫的侵蚀下,开始变得涣散。
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嘴唇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紫色。
怀里那件小小的玄色童袍早已被雨水浸透,沉甸甸地贴在她的胸口。
那点微弱的、属于过去的温暖,也早已被冰冷的雨水带走。
她只是凭借着内心深处那股不肯熄灭的执念,强撑着自己没有倒下。
她要等他。
她要亲口告诉他,她想起来了。
想起他笨拙的守护,想起他无声的纵容,想起那个丑布偶,想起他因为她一句话而征伐四方的背影。
她错了。
错得离谱。
时间在雨水的滴答声中缓慢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街道上偶尔有马车驶过,溅起一片水花,车帘后投来或好奇、或怜悯、或讥诮的目光,她都浑然不觉。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扇门,和门后那个她必须见到的人。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温暖的午后,小小的她踮着脚,将那个歪歪扭扭的布偶塞进他怀里。
他愣了一下,然后,那双总是冰冷的眸子里,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柔和。
画面一闪,又是他离去时决绝孤寂的背影,和她那句伤人的话。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悔恨和寒冷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越缠越紧。
力气正在一点点从身体里流失。
支撑着身体的手臂开始发软,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旋转、模糊。
那扇朱漆大门在她眼中渐渐变成了晃动的、重叠的影子。
她好像等不到他了。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她强撑的意志。
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悄然断裂。
她的身体晃了晃,试图稳住,却终究徒劳。
抱着小袍子的手无力地松开,那件湿透的袍子滑落在泥水里。
她眼前一黑,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前倾倒,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潮湿的台阶边缘,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小姐。”
春桃和夏荷的尖叫声撕心裂肺,扑上去想要扶住她,却只接住了她绵软倒下的身躯。
姜宝宝彻底失去了意识。
脸色苍白得如同初雪,毫无生气,湿漉漉的头发黏在额角和脸颊。
额角被磕碰的地方迅速红肿起来,渗出一丝殷红,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格外刺眼。
她像一个被遗弃的、破碎的瓷娃娃,静静地躺在冰冷的雨水中。
“小姐,小姐您醒醒啊。”
“快,快回府去请大夫。”
栖梧苑内,墨千尘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连绵的秋雨,面容沉寂如水。
雨点敲打着琉璃窗,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声响。
影一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躬身禀报。
“王爷,姜小姐还在府门外跪着,已经快一个时辰了。”
墨千尘的背影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却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影一犹豫了一下,继续道:“雨势未减,姜小姐浑身湿透,恐怕……”
“她愿意跪,便让她跪着。”
墨千尘终于开口,声音冷硬,不带一丝情绪。
“既是她自己的选择,后果自负。”
影一低下头,不敢再多言。
他能感觉到王爷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比窗外的秋雨更冷。
书房内陷入了死寂,只有雨声不绝于耳。
不知又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刻,或许是永恒。
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和隐约的哭喊声打破了王府的寂静,由远及近,最终消失在府门方向。
墨千尘依旧站在那里,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
直到福伯略显慌乱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
“王爷,王爷,不好了,姜小姐她在府门外晕过去了。”
那一瞬间,墨千尘一直挺直的脊背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
他猛地转过身,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种名为惊慌的情绪如同闪电般掠过,虽然转瞬即逝,却真实存在。
“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若是细听,能察觉到一丝极细微的紧绷。
“跪了太久,又淋了冷雨,体力不支,额角还磕在了台阶上,见了红。”
福伯的声音带着颤抖,。
“姜家的丫鬟哭喊着要带小姐回去找大夫,老奴不敢擅自做主。”
墨千尘的脸色在听到“见了红”三个字时,彻底沉了下去。
他不再多问一句,甚至来不及更换便服,身形一动,已如一道玄色闪电般掠出书房,朝着府门方向疾步而去。
影一和福伯连忙跟上。
当他赶到府门口,看到的就是那样一幅景象。
那个不久前还倔强地与他争执、口口声声说他可怕的少女。
此刻正毫无生气地躺在春桃怀里,浑身湿透,脸色惨白,额角的红肿和血痕刺目惊心。
雨水无情地打在她身上,仿佛要将她最后一点温度也带走。
她看起来那么小,那么脆弱,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这冰冷的雨幕中。
墨千尘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所有的冷静、所有的怒火、所有被她话语刺伤后筑起的冰墙,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几步跨下台阶,甚至顾不上地上的泥泞和雨水。
一把从春桃手中将那个冰冷绵软的身子打横抱了起来。
入手的分量轻得让他心惊,那冰冷的触感更是让他瞳孔骤缩。
“传太医,要快。”
他厉声喝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他抱着她,转身快步走入王府,玄色的衣袍下摆在雨水中划过决绝的弧度,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甚至没有看一眼那件掉落在地上的、她紧紧抱了一路的小袍子。
栖梧苑再次迎来了它的主人,只是这一次,她是被墨千尘抱着,昏迷不醒地回来的。
下人们早已准备好热水、干净柔软的布巾和暖炉。
墨千尘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柔软的床榻上,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和额角的伤。
眉头紧锁,周身散发着一种骇人的低气压。
他伸出手,指尖有些颤抖地,轻轻拂开黏在她额角的湿发。
触碰到那处红肿时,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后悔,心疼,愤怒,还有一丝无力。
他以为放手是对彼此都好。
却没想到,她会用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来反抗他的“成全”。
姜宝宝,你究竟要本王拿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