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模糊了视线,但我死死攥着那封信,仿佛要将它揉进骨血里。
舌尖那微酸的梅露气息,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尘封十年的、血淋淋的真相之门。我必须看下去,无论多么痛苦——这封信,是母亲用命写就的遗言,是我十年来所有疑问的终章。
我用手背狠狠抹去眼泪,指甲刮过脸颊,留下几道红痕。
就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我一字一句,贪婪又恐惧地读着母亲留下的绝笔,每一个字都如刀刻入心。
“云儿,若你见此信,娘恐已不在人世。莫哭,娘有些话,必须告诉你。”
“陆啸天,娘的师弟,天赋卓绝,然心术不正,对娘抱有执念。
你父姜远,正直磊落,我与他两情相悦,结为连理。
陆啸天因此由妒生恨,竟暗中勾结北狄狼子,许以云门武学秘藏及边关布防图,换取支持……”
我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坠入冰窟。
原来不是误会,不是权谋,而是最原始、最恶毒的因爱生恨!
他得不到母亲,便要毁掉她所爱的一切——丈夫、门派、家国!
“十年前那个雨夜,他里应外合,引北狄高手入云门……
你父为护住飞云镜,不让门派至宝落入奸人之手,率众弟子死战……身中二十七刀,力竭而亡……”
读到此处,我喉咙里猛地涌上一股腥甜,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要咬碎牙根。
父亲……那个总是笑着把我扛在肩头,教我辨认第一株疫骨草的父亲,竟是如此惨烈地战死!
二十七刀!他是如何撑到最后一刻,只为守住那面镜子?
“混乱中,娘抱着你,被逼至后山断魂崖。陆啸天逼我交出飞云镜,并……跟他走。我岂能屈从于这弑师叛门、卖国求荣的奸贼?我假意应允,趁其不备,抱你跳下悬崖……”
我浑身颤抖,仿佛能感受到那夜的暴雨、悬崖的寒风、母亲绝望却决绝的怀抱。
“苍天有眼,崖下深潭救了你我母女。但娘身受重伤,恐不久矣。我将你托付给一户可靠山民,留下半块‘同心玉’为凭(此玉乃云门掌门信物之一,与飞云镜相辅相成,另一半月前已被陆贼夺去)。
这封信与飞云镜,我藏于只有你知道的秘处……”
原来如此!那半块玉佩,竟是云门掌门信物!
而陆啸天早已夺走另一半——所以他才如此执着于飞云镜,因为他知道,唯有集齐镜、玉、信物,才能真正掌控云门秘藏!
“云儿,记住!陆啸天乃云门千古罪人,国之大贼!他日若有可能,定要清理门户,为你父、为云门上下三百二十七口冤魂报仇雪恨!亦要揭穿其卖国行径,以告慰边关枉死将士之灵!”
“勿被其‘师弟’、‘旧情’之言所惑,此贼心如蛇蝎,所言皆虚!”
“娘……不能再护着你了……我的云儿……好好活着……”**
信到此戛然而止,末尾字迹潦草颤抖,墨迹被水渍晕开——那是母亲临终前的泪,还是血?
她读至“你父为护镜而死,我抱你跳崖未死”时,指甲早已深深抠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染红信纸——十年谜团,一朝冰释。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嘶吼从我喉咙深处挤出。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刻冻结成冰!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不是什么暧昧不清的旧情,不是什么复杂的恩怨!
是赤裸裸的因爱生恨!是丧心病狂的勾结外敌!是彻头彻尾的背叛与屠杀!
父亲战死!母亲抱我跳崖!
三百二十七条人命!边关因他泄露布防而枉死的将士!
恨意如同岩浆,在我四肢百骸奔涌,几乎要将我烧成灰烬!我恨不得此刻就冲出去,亲手剜出陆啸天的心,祭奠云门英魂!
我的指甲早已深深抠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流出,滴落在泛黄的信纸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与母亲当年可能滴落的泪痕混在一起。
疼吗?感觉不到了。比起这撕心裂肺的真相,肉体的疼痛微不足道。
陆啸天!陆啸天!!不将你千刀万剐,我姜凌云誓不为人!
我剧烈地喘息着,靠着墙壁,花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强将几乎失控的情绪压下去。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
可就在这极致的愤怒中,一丝清明如寒泉涌出——母亲的信,不只是控诉,更是指引。
母亲的信,除了真相,还提到了那半块“同心玉”,提到“飞云镜相辅相成”,这绝非闲笔!
我颤抖着拿起那半块温润的玉佩,触手生温,材质如凝脂,云纹流转间似有灵光。
可表面光滑无痕,无孔无纹,像一块普通的残片。它究竟有何用?
我将玉佩贴近飞云镜。
刹那间,镜面竟泛起微光!玉佩上的云纹与镜缘纹路遥相呼应,仿佛血脉相连。
更奇异的是,当月光穿过玉佩,投射在信纸背面时,竟显现出一行极淡的朱砂小字:
“玉为钥,镜为门,血为引,归墟见真。”
归墟?
是那地图上标注的北境绝地!
我终于明白——飞云镜记录罪证,同心玉开启秘藏,而归墟谷,才是云门真正的传承所在!
陆啸天夺走半块玉,却不知另一半在我手中;他掌控飞云镜,却无法启动其真正力量——因为他没有云门嫡系之血!
母亲,你早已为我埋下翻盘的火种。
这玉,不是信物,
而是——
钥匙。
我将玉佩紧紧贴在心口,与飞云镜并置。
血未冷,仇未报,路未尽。
陆啸天,
你夺走的,
我终将一一夺回。
而你欠下的血债,
我会用你的命,
一笔一笔,
清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