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梨回到自己院子时,天已全黑。她没有点灯,径直走到桌前坐下。云娘跟进来,把药汤那页纸放在桌上。
“你查过了?”她问。
“是。周伯说,十年前祠堂香案确实被人动过,当时换了新烛台,旧的烧了。”
江知梨盯着那行字:“以血饲咒,借魂还音。”
这不是普通的诅咒。是有人想用她的死话,变成活人的刀。
她闭了闭眼。
心声罗盘又响了。
【死前拉垫背】
五个字。
这次不是陈老夫人的心声。是屋里那个昏迷的人,在梦里都想拖她下水。
她睁开眼,站起身。
“去厨房,拿我昨夜留的药来。”
云娘迟疑:“那药……是给老夫人的?”
“现在不是了。”
一刻钟后,药端来了。她亲自打开瓷瓶,倒出三粒丹丸,碾成粉混进去。这是她从侯府带出来的旧方,能压住毒性,却不显痕迹。
“从今晚起,老夫人每顿药都由我亲手调配。送药的人必须是我信得过的人。厨房每日记录食材用量,一钱不得少报。”
云娘点头:“可医者那边……”
“医者明天还会来。我会让他看一副‘命不久矣’的脉象。”
云娘低头应下,转身要走。
“等等。”江知梨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把这个交给暗卫,让他们盯住西角门。若有人夜里往外传东西,截下来。”
纸上写的是一个时辰前洒在地上的药渍分析结果——苦中带腥,是断续膏混了乌头汁。
这药不能明着吃,只能偷偷加进汤药里。一旦入体,三日内暴毙,症状像极了旧疾突发。
她要等那人动手。
第二日清晨,医者准时到了。
江知梨已在偏厅候着。她面前摆着三碗药,都是刚从老夫人房里取来的残液。
“劳烦先生验一验。”
医者皱眉,还是接过银针试了。第一碗无异样,第二碗针尖发黑,第三碗沉底泛绿。
“这药有问题。”
“哪一味?”
“乌头过量,且配了寒性药材,伤脾损肺,久服必亡。”
江知梨冷笑:“可昨日你说她只需静养。”
“我是这么说的。”
“那今日呢?”
医者重新把脉。这一次,他脸色变了。
“老夫人……心脉微弱,肾气已竭,恐怕撑不过五日。”
江知梨点头:“你写个方子,别开猛药,只说无力回天。”
“夫人是要……”
“我要让全府都知道,她快死了。”
医者抬眼,没说话。他知道这位主母不简单。但他也明白,这一家的事,轮不到外人插嘴。
他低头写下药方,双手递上。
江知梨接过,吹干墨迹,收进袖中。
“今日开始,老夫人用药由我亲自监督。你每日辰时来一趟,若她有变故,立刻报我。”
“是。”
她起身离开,直奔内院。
陈老夫人躺在床上,脸色比昨日更灰。她听见脚步声,睁开了眼。
“你还敢来?”她声音沙哑。
江知梨站在床前,没答话。她看了看床边的小几,上面放着一碗刚送来的药。
“谁煎的?”
“我的人。”
“谁端来的?”
“翠娥。”
“让她进来。”
门外仆妇低着头走进来,双手捧着药壶。
江知梨接过壶,倒了一杯,递到她嘴边:“喝一口。”
翠娥愣住。
“怎么?怕我不给你活路?”
翠娥咬牙,仰头喝了半杯。
江知梨盯着她脸。片刻后,脸上没变色,呼吸也稳。
她放下杯子:“换一碗新的,我亲自煎。”
说完转身出门。
翠娥站在原地,手微微发抖。
半个时辰后,新药送来。江知梨守在床前,看着陈老夫人一口口喝完。
“你做什么手脚?”陈老夫人突然问。
“我没做。”
“你做了!我能感觉出来,这药不对!”
“你觉得哪里不对?”
“它让我更难受。”
“那是病。”江知梨淡淡道,“医者说你只剩五日可活。”
陈老夫人猛地抬头:“胡说!我明明好了些!”
“那是你想太多。”
“我不是想!我是清楚!你根本不想我活!”
“你想活?”江知梨忽然逼近一步,“那你昨晚为何让人往药里加毒?”
陈老夫人瞳孔一缩。
“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怕自己死得太慢,所以想再拉一个人垫背。”
“我没有!”
“有没有,等医者验出来就知道了。”
“你血口喷人!”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你看你身边这些人就知道了。”
她转身对外喊:“带进来。”
两个粗使婆子押着一人进来。是厨房的李婆子,手里还攥着个小布包。
“搜出来的。”其中一个婆子说,“藏在灶台底下。”
江知梨接过布包,打开,里面是半包乌头粉。
她举到陈老方面前:“这东西,是你昨夜让翠娥送去厨房的。对吗?”
陈老夫人死死盯着那包药粉,嘴唇颤动。
“你既然病重,何必再费这个心思?”江知梨声音不高,“你要是真死了,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可你非要算计我,那就别怪我不讲规矩。”
“我没有指使她!”
“那你问问她。”
李婆子扑通跪下:“老夫人饶命!是您亲口说的,只要我把药放进汤里,每月给我二两银子,死后给我儿子安排差事!”
陈老夫人猛地掀被坐起:“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
李婆子哭喊:“您昨晚在东厢房见我,还给了这个作证!”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
江知梨拿过来一看,是陈老夫人贴身戴的,刻着“陈”字。
她冷笑:“你连自己的信物都给人,还想赖谁?”
“那是偷的!是她偷的!”
“那你叫她名字。”
“我……”
“你叫啊。”
陈老夫人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话。
江知梨挥手:“拖下去,关进柴房。等族老来时,一起对质。”
李婆子被架走。
屋里安静下来。
陈老夫人瘫在床上,喘得厉害。
江知梨俯身,轻声道:“你本可以安安稳稳躺着,等我替你管家。可你非要动手。现在证据在我手里,你想反咬我谋害婆母,已经不可能了。”
“你……你不得好死……”
“这话你留着对祖宗说吧。”
她直起身,对门外道:“从今日起,老夫人饮食用药,全部换人伺候。原先的几个,全都调去洗衣局。”
“是。”
她最后看了陈老夫人一眼,转身离去。
走到门口时,心声罗盘又响了。
【恨你不死】
三个字。
她脚步未停。
回到自己房中,她取出那页撕下的药方纸,铺在桌上。然后拿出火折子,点燃一角。
火苗慢慢烧上去。
她看着字迹被吞没,直到整张纸化成灰。
云娘进来时,只见她坐在灯下,手里捏着一小撮灰烬。
“夫人……”
“去告诉暗卫,继续盯着西角门。还有,让周伯查一查,十年前是谁负责烧旧香案的。”
“是。”
江知梨抬起手,灰烬从指缝落下。
她没再说话。
夜深了。
她坐在床边,听着远处打更的声音。
三更了。
她忽然起身,披衣往外走。
云娘追上来:“夫人要去哪儿?”
“去看看她睡得怎么样。”
她一路走到陈老夫人房外。
守门的仆妇见她来了,连忙行礼。
她摆手,推门进去。
床上的人侧躺着,背对着门。呼吸很重,但不是睡着的声音。
她在床前站定。
“我知道你没睡。”
床上的人没动。
“你还在想怎么扳回来?”
依然沉默。
江知梨走近一步:“你不用想了。药我已经换了。你现在吃的,是加重病情的寒剂。你会越来越虚弱,但不会死。”
床上的人肩膀微微一颤。
“你想死?不行。你得活着,亲眼看着我怎么把这府里的权,一点一点拿过来。”
她弯腰,靠近耳边:
“你便这样想拉我垫背?”
床上的人猛然翻身,瞪着她。
眼里全是恨。
嘴张了张,却发不出声音。
江知梨直起身,退后一步。
“好好睡。”
她转身走向门口。
手搭上门闩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回头一看,陈老夫人挣扎着要坐起,手抓着床沿,手指关节发白,脖子上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咯咯声。
她没上前。
只是静静看着。
直到那人重重倒回床上,闭上眼,眼角渗出一滴泪。
江知梨拉开门,走出去。
外面风很大。
她站在台阶上,听见屋内传来一声压抑的咳嗽。
她摸了摸袖口。
那里还藏着一根银针。